聽到沒有重點,坐在程繪秋前面的兩個女生戴上耳機繼續看劇。
不知道是因為這節課來的人多,導致基數變大,放眼看去,不少人都戴著耳機看影片,任高萌在講臺上講得聲嘶力竭。
學生聽講的質量好不好,老師是最先感覺到的。講了半天,發現沒幾個人跟他互動,高萌幹脆停了下來,雙手撐在講臺邊沿,看著下面,面帶微笑道:“看手機的都是在追那個,那個叫什麼……《我的抑鬱先生》?”
耳朵捕捉到感興趣的資訊,不少人都抬了頭。
“老師你也在看嗎?”不知道是哪個女生問了一句。
“啊?”聲音有點小,高萌沒太聽清,張大眼睛看下下面。
“高老師你也在看這部劇嗎?”女生拔高音調重複了一遍。
高萌笑笑,“上一週上課的時候就看到有人在看。我當時就在想是什麼劇能給你們這麼大的勇氣連期末考試都不怕了。別說,我昨天還真看了。”
“老師你覺得怎麼樣?”有人興沖沖地追問。
“嗯?怎麼樣啊?我沒看完,都沒怎麼看懂。你們給我解釋解釋。那個男主角是不是童年遭受過巨大創傷啊?總是處於‘我不聽!我不聽!’的暴走狀態。”說著還用手捂著耳朵,搖搖頭。
“那是因為男主太在乎女主了。”
這種話題女生最喜歡也最擅長,高數課堂瞬間變成了偶像劇討論課。
“哪部偶像劇的男主不在乎女主?你們怎麼就這麼喜歡這個劇?來,跟我說說。”
“設定裡男主是有輕微抑鬱症的,所以才這樣。老師你往下看就知道了。”程繪秋看著前面一個妹紙摘下耳機,直起腰桿說。
“抑鬱症啊。”
妹紙繼續說:“這部劇不僅是顏值很高,而且它還是想引起公眾對抑鬱症的關注。所以它不單單是部偶像劇,才有這麼多人喜歡的。”
即使看不到那個女生的臉,程繪秋也能從她的語調猜出她此刻的表情,一定是眉飛色舞。
女生正兒八經地說完,高萌卻像是聽到什麼特別有意思的東西,直接笑出聲。
“對抑鬱症的關注啊?”
“嗯!”堅定點頭。
高萌走下講臺,站在第一排課桌前,笑得溫和,道:“那我問問咱們班現在有多少人因為看了這部劇而關注了抑鬱症?舉手我看看。不是說對抑鬱症就是隨時隨地發火的瞭解哈,而是瞭解抑鬱症的成因、症狀、治療或者生活狀態。任何一個方面都可以。有嗎?”
前一秒還有十分活躍地課堂瞬間鴉雀無聲。先是前後左右張望,然後默默低頭不語。
高萌滿臉期待、含情脈脈地看著下面。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見人舉手。於是又問了一遍,“有嗎?有嗎?”
還是沒人舉手。
“其實你們這些小朋友喜歡偶像劇、帥哥美女都特別正常。誰還沒追過星啊。不過……來來來,最後一節課,我也給你們灌點雞湯。”頓了一下,“作為一個教高數的老師,我只會熬毒雞湯。”
有人輕聲笑。
冷掉的氣氛被他三言兩語暖了回來。
“我個人覺得吧,這電視劇就跟咱們數學一樣,就是要有偶像劇、歷史劇、動畫片、文藝片才能滿足下到兩三歲上到七八十歲的人的需求。就像要求你們這些已經經歷過高考的高材生上大學來學1+1=2這種簡單的算數題吧。現在都說演技不夠情懷來湊,你們都是學管理的學生,要學會辨別什麼是真情懷什麼是噱頭。這次是抑鬱症,下次可能就是艾滋病、尿毒症、說不定還小兒麻痺症呢。”
笑聲一片。
“跟你們說一點我這十八年的感想哈。”
“切!”
“好了好了,我二十。感想!感想!”語調變成輕緩起來,“像得了某種疾病,尤其是罕見疾病的,我們可以稱之為邊緣人物。而邊緣人物和邊緣故事的存在在某種程度上是對人性,人的本質以及世界本質的打撈。就像咱們高數裡的極限題。當x不趨近於無窮的時候,它可以取任何值,每一個值代進去得到的結果可能都不一樣。但當x趨近於無窮的時候,答案就越來越趨近於唯一。邊緣人,就是把一個人放到一個趨近極限的環境裡去探討最本質樸素的問題。比如,世界末日,為了活下來能吃人嗎?能吃陌生人?朋友呢?父母呢?都不可以、陌生人可以還是都可以?如果都可以,那人為什麼叫人?人和動物有什麼區別?如果部分可以,那為什麼另一部分不可以?答案,沒有絕對的對與錯,每一個經過審慎思考的答案都有價值。”
每雙眼都目視前方,或微笑、或深思、或嚴肅地沉默著。
高萌接著說:“不要覺得選了個不常見的人群就是關注現實。你們將來都是要進入企業管理層的人,噱頭是你們的武器。要想學會用這個武器,就要學會透過現象看本質,而不是被花裡胡哨的表面牽著鼻子走。看了一個報告,說考上一本的學生智商起碼是120,所以別讓你們脖子上那智商120的腦袋只是個擺設。”
程繪秋靜靜地看著站在前面的人,滿是感慨。然而就在感激、遺憾油然而生的瞬間,身體不受控制地顫了一下。再抬頭的時候,卻驚訝地發現眼前的這一切……
似曾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