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整座城市退去了白天的燥熱。涼爽的晚風一吹,讓人神清氣爽。
學校操場上到處都是跑步鍛煉納涼的人。
跑完十五圈,方肆只是微微喘。一把將短袖擼到肩上,雙手叉腰在綠茵地上慢慢走動。時不時一陣涼風拂過,寬松的運動褲便呼在腿上,勾勒出筆直修長的腿型。
手機僅有的幾首歌已經放完,耳機裡安靜下來,只剩風過耳畔的呼呼聲。
走了半圈,方肆就地坐下,張開雙臂往後一倒,躺在草地上。
太陽一點點往下沉,消失在對面弧形的觀眾席背後,抹出一片絢麗霞光。慢慢地,霞光也淡下去,留下深沉的墨藍色夜空。
一進操場,程繪秋草草環視一週,很容易地就注意了那個躺在草坪上的人,抬腿走了過去。
這是自從上次辯論隊招新之後,她第一次來找方肆。
在和他兩步之遙的地方站定。
見他戴著耳機、閉著眼,像是睡著了。明知道他看不見也聽不見自己,但當腦海中形成“他睡著了”這個認知的時候,程繪秋下意識地鬆了口氣。
學著他的姿勢躺下,頭剛好落在他的頭旁邊。
相比於方肆的自在,程繪秋顯得很規矩,雙手疊放在腹部,靜靜看著沒有一顆星的夜空,並不急著開口說話。
或許是因為連她自己都不清楚為什麼在白遲薇遇到變態之後會想來找他。
像是過了很久,又像只有一刻,程繪秋輕聲開口。
“四教又出現變態了。”
知道他不會回答,繼續說:“白公主中招了。”頗為惋惜,惋惜之外又有一絲說不清的情緒。
不過只有一句,之後便開啟了吐槽模式。
“老實說,不是我揹著說人壞話,白公主這膽子也太小了。估計是從小太嬌生慣養了。要不是她因為膽子小,一直躲著我,不然看到變態我還能提醒一下她。這麼說起來,八條你也脫不了幹系。”
想起來要不是他突然坐到白遲薇身邊,自己也不會消失那麼久。
忽然想到某種可能。
“八條,你……喜歡白公主嗎?”想要扭頭看他,但胸腔裡的那點勇氣只夠看看天。
上次在食堂也是,拒絕了那麼多女生,卻主動邀請白遲薇坐自己對面。
問完之後,覺得自己太矯情了,程繪秋訕笑揮了揮手,“誒。又抽什麼風。”
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根本沒有注意到她以為睡著的人慢悠悠地睜開了眼睛。
“不過,八條,你要真喜歡白公主的話,以後盡量別讓她一個人了。一個人的大學,真正過起來遠沒有想象的瀟灑。趁著白公主現在身邊還沒有人,你可以先下手為強,而且還是近水樓臺!”說得鬥志昂揚,成竹在胸。
接著一陣沉默。
“雖然忘了自己究竟是怎麼一命嗚呼的,但想想活著的時候也挺扯淡的。為了讓父母老師喜歡,要很乖很聽話。聽著他們說考個好大學就有好前程就發憤圖強,順帶還鄙夷了一把那些初中就輟學打工的孩子沒出息。再被那些什麼‘現在苦一點累一點,上了大學就好玩了,自由了’的鬼話哄得一愣一愣的。”
“是啊,大學是自由了。只要膽子夠大,365天,天天都是假期。不過,搞笑的是,前十八年,人人都想在你的人生裡插一腳。等活到十八歲零一天,拼死拼活考上大學,所有的人又都會跟你說,你們已經是成年人了,你們的人生要你們自己負責。”
“這就像是家裡的小豬存錢罐。怕你亂花,從小被父母控制,說等到你十八歲了就還給你。然後你就盤算著、計劃著、掰著手指頭數了十八年。終於等到父母把存錢罐塞到你懷裡的時候,卻因為從來沒有花過錢而一臉懵逼。”
“結果教你花錢的師傅一看你連錢都不會花,啪啪兩巴掌,氣得渾身發抖,‘蠢貨,連錢都不會花!’當然,有時候會遇到一些更‘負責任’的師傅,看你連錢都不會花,先是啪啪兩巴掌,氣得渾身發抖,‘蠢貨,連錢都不會花!’看到你鼓足勇氣買了一根想了很久的棒棒糖正吃得津津有味的時候,再啪啪兩巴掌,‘看你買的這是什麼破玩意兒!算了,還是我來幫你保管這個存錢罐吧!’”
說著說著,程繪秋笑了出來。
笑著笑著,想到那些被再一次搶了存錢罐的人工作之後的場景,就再也笑不出來了。
沒多久,耳邊響起輕微的窸窣聲。
方肆起身,走了。
程繪秋躺在綠茵地上,呆呆地看著像是蒙了一層煙灰色輕紗的墨藍夜空,一動不動。
接近子夜,程繪秋才晃晃悠悠地回了自己住的地方。那是一棟六層樓高的居民樓。
走一步頓一下地搖晃著上樓。剛過三樓,就在樓梯轉角看到了正在燒東西的胖媽。
“胖媽。”程繪秋打了聲招呼。
胖媽又往面前的火盆裡扔了一摞冥幣,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