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局:山河永寂一)
時年初春時節,宋太宗趙光義繼位登基,改名炅,改元太平興國。
改封違命侯李煜為隴西郡公。
那一襲明黃站在重巒之巔仰視他如今握住的一切,忽然大悲無聲。頂上玄鳥咿呀而過,鐘磬樂音九天朝賀,江山如晦。
錯了。錯得徹頭徹尾。
如今他得了天下,卻從此再也沒有希望尋回自己。
從今日起,他永遠都是趙光義。他再也不能用江正的名義生活。
古來沙場誰完璧,枉算心機。聲聲喚羅曼,楚楚招嫣目,世事荒蕪長孤獨。
“皇上。隴西郡公送來賀禮一卷。”
“呈上來。”
宗廟之中他一人獨立,忽地展開了李從嘉送來的那一卷白紙,墨色驚人,上書四字,不改的清雅出塵瘦骨其外,力透紙背。
趙光義只望一眼,長久嘆息。
他緩緩摘下那隻木鐲子貢在趙匡胤畫像之前,“大哥。”最後一次開了口,是他給了自己日後的一切,也讓他的心再也不能安穩。
一季夏秋冬,踏盡黃沙萬裡程,汴京城中春意融融,百花枝頭笑。
禮賢館中,李從嘉自從被送回,便是再也不曾下得榻來,女英流珠隨侍左右,卻都是不再說起舊日。如花的年紀,靜靜看他間歇地昏睡,“姐夫……等得你回來,可惜是不是……其實你並不想回來。”女英也已經是心如死灰,甚至他回來那個清晨,年長些的禦醫尚還是醫者仁心,搖著頭有些遺憾,只是對她一人低聲吩咐,“不好了……該備下的,也便趁著這幾日備好……”她聽了也不覺得大悲大慟,這般地步,已經是絕望到了不知道該要替誰難過。他到底還是她姐夫,出了事情,幽暗的晉王府裡心心念念,全都化作了一句姐夫。
人人都努力地去忘,那榻上的人終日淡笑一如既往,每日用盡一個時辰,勉強嚥下些湯水。殘破書簡,獨坐流年,月落烏啼霜飛滿天,俯看九天,醉裡不知幾度眠。
“果然是春日,暖和多了。”輕輕開口,似是在感嘆,探手出去擺弄著那垂紗,一截清雅的腕子上隱隱一道痕跡,已是很淺。
“皇上來探。”流珠靜靜在門外回稟,李從嘉略笑起來想要撐起身,卻是不得力,只得作罷。
門開,趙光義有些遲疑,終究是走了進來。
那榻上之人溫潤面目竟是絲毫不見悲愴,微微咳起,氣色卻是不好。
他如今龍袍覆體,也有了自己也的功業,望李從嘉半晌,忽地開了口,“你為何不死?”
李從嘉笑起,“為何要死?七夕……我應過他的。”
趙光義望著他的重瞳,“我要治好你的眼睛。”
當日,趙匡胤舉兵南下只為這一抹煙雨魂魄,他卻害他再也看不見他,如今,故人不在,他又非得起了執念要治好李從嘉的眼睛。
他不在了,眼目又有何用。
“李從嘉!我一定要治好你的眼睛。”竟是動了氣,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只是看不得這人如今依舊是淡笑無聲,神人勿近的模樣,送來的一卷白紙讓他徹底絕望。“你看不見他了,我要治好你……”焦躁地在那屋內來回踱步,用盡氣力想要觸及他們的故事,想去試著證明自己曾經左右過什麼,控制過什麼。
可是李從嘉帶了些遺憾地開口,再一次地讓他輸得徹頭徹尾,“真可惜,我已經看得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