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章 二者兇器
趙匡胤站在原處很久,直到那身後的絃音漸漸無聲,他回過身去望李從嘉,安靜如初坐於亭中,“我本不想……掃了你的興致。”
“名也者,相軋也;知也者,爭之器。二者兇器,非所以盡行也。晉王如今怕是……二者盡行,你許他名,未必便能止他爭之器。”
“十數年的夙願,終究找回了胞弟,我不能再做讓自己後悔之事……”
“你當日於金陵笑我,如今卻也嘗到了如此滋味,趙匡胤,這杯沁骨,你飲是不飲?”他說完真的探手觸及那案上酒壺,流珠過來幫著斟滿一杯重又退至一旁,李從嘉舉酒微笑,聽得耳畔那人的腳步聲入了亭中。
“也許我比你幸運。”
李從嘉緩緩搖首,“古言彼竊鈎者誅,竊國者為諸侯,趙匡胤你本也曾如此,當真想不清楚這其中誘惑?”
他字字都逼他直視,就如方才一曲透徹極致的絃音平息了二人煞落梅花的對峙,趙匡胤只能無奈笑起,“違命侯滿腹經綸朕不及一二……你便當我不知何意罷了。”
一方玉桌之後的銀裘之人卻是絲毫不讓,直直地奉那酒至他身前,“聖上,一杯苦酒,飲,還是不飲?”
趙匡胤明顯緩了周身氣勢,卻是靜默良久,終究是抬手至他指尖取那酒來,堪堪拿過李從嘉卻是手下使力竟又收了回去,自己一飲而盡,“不行。”
“為何不行?”
這一次輪到那雲淡風輕的人斬釘截鐵,“不行便是不行,你不是我。”
趙匡胤坐下,王繼恩那邊樹下悄無聲息帶了人過來,鬼鬼祟祟地聲音探問,“聖上?這屍首……”
“快些收拾了!今日之事誰敢露出一點風聲朕要他以後再開不得口!”
“是。”
“還有……”趙匡胤回身望望那赤金的衣裙,“暗中避開人耳目,與孟昶同葬吧。”
“奴才遵旨,小心去辦。”
“不早了,我該回禮賢館去。”他見得一切看似面上平息,靜靜起身。
趙匡胤應過了他,這時候也是無法,“好,命人送你回去。”
“聖上今日也聽得了四下的譏諷,晉王所言不無道理,無須如此,一介罪臣,自己出宮去便罷了。”
他也就只能不再多勸,看他背影清雅依舊,流珠小心扶著隨他出去,身側梅樹傲然,一如他的骨。
趙匡胤輕輕觸碰那架他方才彈過的琴,想起來趙光義方才瞬間閃現出的目光,他松開手去低聲喚人,“命人暗中護送違命侯一路回館,親眼見他入了館去才可回來奏稟,萬不要讓侯爺知道了。”
“是。”
暗驚風葉,初報霜寒的日子,還將寂寞羞明鏡,手把屠蘇讓少年。
違命侯車架終於從宮門出來的時候,王複匆匆去見晉王,“王爺英明,王繼恩四下裡散佈了諸多流言出去,宮中上下誰人不看出了點影子,這違命侯果然便是耐不住回去了,只是……似有禁軍暗護,如此可就難辦了……”
趙光義卻是一點不急,“你忘了偏閣裡現下關著誰麼,慌什麼,讓他護他回去,本王在府裡掃榻以待。”
進了禮賢館之時流珠明顯得分外高興,李從嘉覺出了也就輕笑,“宮裡憋壞了?”
“如今都過去了……只是國主眼目依舊是不見好。”
“我早慣了,好不好得了都不礙些什麼……”話說了一般也覺出館裡隱隱不同往日,更覺冷清,流珠也是一愣,四下裡也沒了伺候的人,亭閣池水依然,“國主且先回寢閣去,流珠去看看這是怎麼了,離了幾日就懶散成這樣。”
她送他入了屋內,自己四下尋人。
仿製金陵那方一摸一樣的白玉小橋轉過去,依舊是毫不見人影,“言兒?”她隨意地叫起一個小丫頭的名字,也不見回應。
到了下人房外,諸多一路隨著過來的宮人此刻都是瑟縮在自己的房裡半步不敢出來,忽地聽見了流珠叩門的聲響嚇得一陣驚叫。
“這都是怎麼了?”流珠高了聲音用力推門,聽了她的聲音屋內漸漸平息下來,一個小丫頭十六七的模樣戰戰兢兢出來開了門,“流珠姐姐……”見了她的樣子竟是哇地一聲哭出來,流珠摟過來,“言兒,這是怎麼了?哭什麼?今日國主回來了別這麼哭哭啼啼的……”
“國後……國後……”
流珠立時手下一僵,驀然抓緊了她的肩,“國後怎麼了?”
“昨日入夜……晉王帶人進入館裡來,說要請國後往晉王府赴宴,國後閉門不出,晉王便舉火於館中要挾,說是要燒死館裡其餘族人……國後不得已隨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