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慧極必傷下)
流珠回身望望也是立時緊眉無法,這時候晉王竟然來了。她想也不想擦了淚迎去了外邊,只見那人錯落的頭發休整得齊全,不過便是這些日子的事情,竟然眉眼間也散盡了當日的悲憫無憂。
今日的趙光義掩了一身的戾氣,卻還是維持著看似溫良十足的表象,帶了笑望見了流珠,竟也先開口來,“這不是流珠?皇兄想來真是細心,違命侯的丫頭也記著召進來伺候。”
流珠施禮攔在廊下,“奴婢參見晉王,不知晉王身居高位身有繁務,今日來此……”
趙光義倒也是滿面輕松,微微抬了頭去望望天色愜意無限,“便是快要正月,這幾日天色尚好,無事進宮來探望皇兄,順便也……探探違命侯。”
“奴婢鬥膽回稟,侯爺方才剛服了藥睡去,這幾日眼目見好,禦醫囑咐多多休息。還請晉王體諒…不便…”
“本王來探一個亡了國的違命侯,你等下人也敢來阻?”瞬間便轉了口氣,流珠一驚,“奴婢不敢,只是……”
“還是……違命侯仗著皇兄恩寵,連本王也敢不見了?”
“王爺!”她便是立時激憤而起,偏偏趙光義達到了目的分外快意,繞過她去想也不想入了檀閣去。
不展芳尊開口笑,
如何消得此良辰。
便是快要到正月的日子,大軍不久之前得勝歸來,大赦天下之際民心已定。百姓皆認正月為端月,其一日為元日,亦雲正朝,亦雲元朔。雖是天降大寒,家家戶戶卻是忙了起來。
伊始總該是好的。
過了這冰寒的日子去,總能盼得花魂又一度輪回。周而複始,心有期待便有生的堅持。熬些避邪的湯水,便是要待佳節而至了。
宮裡便也如此,早早地備下了桃膠以制桃湯。空氣裡也便多了絲淡淡清甜,流珠萬般無法候在閣前的梅林下,幾個小小宮人從後邊溜了出來,也不知是從哪裡摸了把膠牙糖出來,滿臉含笑竊竊私語說著快些分了。
尋常的人眼裡,便是又一年過去了。是好是壞便也是要迎來一個新的開始了。
小小的檀閣裡,李從嘉自從來了這裡便不敢去想時日。
躲在那道長長的綢帶之後就徹底忘了日落晨起,今夕何夕?
他此生短暫的安慰,閉上眼睛去,彷佛那一日的碧桃的清苦澀澤仍在唇齒間。
木門之外,待不及通傳便響起帶了笑的聲音,不大卻是分外清亮,“本王聽聞違命侯近日眼目有所好轉,便帶了禮來……”
趙光義手上捧了個錦盒,甚至挑了那清雅淡淡的羅黛青色,室內隱隱壓抑下去的咳聲,他更是整了衣襟想也不想推了門去。見那流珠的悽涼模樣也猜得到這李從嘉今日並定是出了什麼差錯,何況……地上扔著那玉枕來,全然是爭執而後的樣子。
他倒還真是非常想見見那人悲憤難耐的樣子,李從嘉……不是從來都和這些激烈到極致的情緒無關麼。
破了那一身煙雨色之後你會是什麼可憐的樣子?
趙光義幾乎是等著欣賞他的頹喪邁步而入。
垂紗之後卻見那人端坐於桌旁捧了杯茶唇角淡笑,至此一襲的銀狐裘毛覆在身上,不急不緩開了口,“晉王?”
“你……”
李從嘉便是恍若突然想起什麼來似的,優雅起身去,眼目之上繫著一方白錦綢帶依舊是分毫不差,就要躬身行禮,“晉王來此,恕臣不能親迎。”
趙光義頓感無趣,將那錦盒放在桌案上去,“無需如此,聖上不是前些日子恕了你的禮,本王區區一個王爺,怎敢……”
“晉王今日為何而來?”他並不想聽他說些無用的閑話,這方捧了那茶慢慢地重又坐下,檀閣之中器具俱為紫檀木而制,這一室隱隱暈開得都是紫檀香氣,不昭彰卻縷縷都在周身不去,趙光義皺了眉四下望望,“這倒是個清幽養病的良所,皇兄當真是煞費苦心,也不知違命侯是否承了這份心意呢?”尾音忽地便壓了下來,十足地嘲諷意思,那銀狐覆身的人卻依舊也絲毫不見了惱意,抿了口茶去動也不動,“晉王今日來此……怕是想看看我的眼目如何吧?”
看不見的人氣息離自己不遠,聽了自己這話一滯,卻又笑起來,“違命侯果真不入庸常,這般心思清曉得緊,難怪是要憋悶得自己牽累出了氣鬱之症。”
“晉王來此答案已然分明,我眼目至今未愈。”他口氣帶了冷淡,扔了話出來並不再多說,偏偏趙光義很是看不得這般神魔不近的模樣,轉向他去,“違命侯雖是眼盲了……這心目卻是分明得很……你說……本王如何放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