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章 誰能留夜色上)
入了夜去,原本是天下初定的日子裡,軍民齊歡,晉王府外卻是兩站素白紙燈迎風飄搖。風雪未散,竟就這般洋洋灑灑地下了一日,入了夜去仍覺寒冷。
黑漆漆的王府不似往日燈火,只略略透出慘白的光影來。
有尋常布衣的人叩門,深重顏色隱入長夜,這邊開了門守衛正要怒斥卻忽地聽了晉王遣王複來探,“可是宮裡派來的人?”
那人便拉緊了暗色的衣裳頷首算作是回應,王複趕忙急著迎了進去,身後之人掩上大門,閉了風雪在外。
這才看清晉王府中竟是人人著素,白燈映雪。
王複探手向前引著來人去往書房,“王爺等了多時。”
那人也便是緊了步子跟上,“王總管出宮不便,這才準了奴才過來。”
王複近了書房門外,略向內望望,“記得說話小心,這可是晉王,這事情可牽連不起,定要小心別惹惱了……”
“王爺。”
趙光義聽得王複領人進來半晌不曾抬首,只慢慢地將那案上一盞冥燈慢慢挑燃,終於見了火苗這才打量進來的人,“王繼恩讓你來的?”
“是。”
“那想必你也知道這事……”
“奴才只是家裡哥嫂住於城東,恰是總管那夜託付於此。”
“淩兒如何了?”他慢慢地執起一旁的帕子拭淨了手間,“這些日子一直藏於你家?”
“是,不曾變動,只是淩兒丫頭……怕是不好,拖些日子罷了。”趙光義立時眼下一寒,“不好?她如今是唯一的見證,快些帶本王前去。”
趙光義換了暗青的衣袍入了那民間尋常巷口,盡頭是間茅屋,想來該是冬日裡積薪之所,旁邊一見小小的茅草窗子透出了燈影來,竟也是間陋室。
腳步踏在積雪之上,吱呀聲響,那茅屋中就忽地一聲輕響,有人滅了燈火。
那人看了也是無奈,“王爺,淩兒丫頭自從那夜之後便是此般小心,但凡聽了響動便總是受了驚嚇,這方恐怕又是……”
趙光義眼見得今夜雨雪紛紛這方茅屋哪裡遮得住寒冷,想來這王繼恩託付之後也不曾上心,一時起了悲憫,緩了口氣,“外邊候著,我進去探探。”
斜斜掩著的門,他手下剛一用力就被風力湧入推開了去,卷著雪花室內一片漆黑,趙光義忽地便嗅得了空氣裡彌散的腥氣,只覺得不好,“淩兒?”
倉皇滾動的聲音,趙光義一步上前燃起了燈來,只略略向四下一照便僵了身子,“淩兒……”
一身淺藕色的宮裝拖曳了多日全然是汙穢不堪,他觸目所及竟是地上一人蓬亂的發絲帶血,地上四方都有早就幹涸了的暗色血痕,她俯在地上以背相對,方才一驚之下潑出的燈油還在案上,好在那燈讓趙光義拿起,否則一個不小心便要燃起大火。
趙光義眼見得她幾乎是在地上爬動,室內空氣逼仄腥氣不去,直叫人幾欲作嘔而出,他愣了半晌心裡卻是帶了驚懼,“淩兒……淩兒你回首望望……我是……”
他大駭之下想說明自己不是來傷她的,話到了嘴邊忽地一愣,他是誰?
淩兒驀然回過頭來,趙光義下意識看去竟是直退兩步,那素日裡嘴不饒人最是伶牙俐齒的丫頭這時候早便成了血魔羅剎一般,那鼻尖以下俱是潰爛開的血肉,趙光義恍然側過臉去竟是不忍再望。
唔唔的聲音。
趙光義幾乎便要拿不穩那燈,“淩兒……”緩緩地下身子。
“你……”他幾乎便覺得王繼恩此舉做錯,還不若讓丞相殺了淩兒滅口,她此時此刻這般樣子簡直……失了人樣。
眼裡都是血紅。淩兒突地過來拉著他的衣裳下擺,死命地搖首。
“誰害你如此?誰害的雲階?”趙光義俯下身去,“說……淩兒……”
她的手抖得動不了,掙紮半晌在那地上繪出一團幽暗的花路,趙光義細細地看著,“花?花蕊夫人?”
她便點頭。
門外那人暗暗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