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限之身,不過多大的年紀便要開始搜尋記憶,為什麼李從嘉真心實意想要留住的人是隻能活於夢裡?
流風響泉,清歡沁骨,花行笙鼎,鳳凰霓裳。
原來所有的都說盡了,也不過是十六字足矣。
李從嘉以為這東宮必不會是自己再能住得下去的,倒也遂了自己的心意,趙匡胤盛怒之下歸返必不會再顧些什麼其他。
父皇不會忍心真的責難自己受些重責,卻也不能在眾人眼下執意而為了。李從嘉無德無能,更不想要個黃金的籠子。
他進宮請罪,面上故作沉默,心下暗自覺得能夠長長松一口氣。誰知未央殿外公公笑得格外的諂媚,直直地看著李從嘉眼裡都是話,半晌只說是天大的喜事,催促王爺快些進去。
父皇仍舊披著長衫執杯飲於榻前,見了李從嘉面露寬慰,開口便贊他當真是不負眾望,順利讓上朝應下此事。
李從嘉頓感意外,若以趙匡胤一貫的性子,他必不會如此。
父皇說些什麼而後完全記不清,李從嘉站在那裡只是想他,想他火燒笙鼎樓,是真的氣極,想他執意應下此事,從此更要將自己推上回不了頭的路途,更是狠下了心。
趙匡胤明知他不願,卻一次又一次非要用這山河錦繡困住他才能罷休,如此才能算得懲罰麼。
吳王從嘉於國有功,德行忠孝深肖朕躬,可以承宗廟,翌日下詔正式冊封為東宮太子。這本也沒什麼意外。大殿正中李從嘉跪地接旨,竟是些許感慨也無。他該說些什麼呢,面對無數恍惚面容或喜或悲竟全然不能觸動自己分毫。
很長的杏黃袍子空空架在肩上,出了正殿滿目河山秀麗如昨,曾經有人心心念念為了這一雙天生的異像就不惜毀了流風響泉的情誼,李從嘉突然感覺虛無。
舉頭三尺,你看不看得見,如果早些放手,我不至如今蹉跎,你或許亦能得償所願。如果再早一些,或者再晚一些,你,我,他,都全然要比今日快樂。
太子禦輦榮耀歸途,花行街的事情全然被人壓了下去,無人再過多的深究,更不敢有什麼異議,熙熙攘攘,原址之處被正有人清掃廢墟。
他不想再多看一眼,沒有任何意義。
手腕之上的傷痕被仔細地包起來隱於長袖之中,不過是根木刺,深深地刺進了骨血裡。李從嘉覆手按壓,依舊是疼得厲害。
那一曲霓裳羽衣舞被自己早晨輕輕放在枕邊,想必娥皇應該看見,李從嘉受封而返,東宮之中卻不見些許的喜慶歡笑。
推開門去,見她安靜地獨待於寢宮之中一如往日,李從嘉但覺心中微微升起些眷戀,從今以後,我們便需直面彼此。
一瞬間極豔麗的牡丹國色,纖弱身姿,緩緩出現在視野裡,兜兜轉轉,他無論如何,只要還記得能夠推開門去,娥皇便彷佛一直都能安然如故。
她不說也不問,梳妝得當候著他回家。
紫檀響起氤氳起來,她端麗起身,伸出手去想接過他的官袍,淡淡一笑,“回來了?”
李從嘉竟是第一次,瞬間在她面前落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