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階卻搖頭,“回去淩兒憤憤不平,娘又還是執意催我應下婚事,雲階一時不得安靜,倒不如在這裡坐坐。”
“北風幹燥,如此時節若在南國,風中亦有花香水氣。”不自覺地還是想起金陵的夏,終究算得故鄉,縱使他再也回不去。
江南永遠會是一種解不開的情結。
雲階很是感興趣,“幾次想要渡江爹爹都不準,雲階早聞江南風光,卻一直不曾得見。”風聲漸大,雲階發絲輕揚,她伸手去理順放至而後,帶些豔羨的側臉有女子的溫婉美好,趙光義愣愣望她,心下嘆息。“若是有幸重遊江南,雲階可願同行?”他本是相知而後並無刻意地隨口詢問,話說到一半卻認了真。
雲階轉過臉看他,眼前的男子輪廓明晰卻不似趙匡胤一般氣勢外顯,他身上有極矛盾的特質,幽靜而堅韌,卻不失危險性。
趙光義不是他大哥一般揮刀斷水的氣魄,他的危險全都在眼角眉梢,口中念著佛經卻能讓人再也望不穿彼岸。
雲階說不出來的感覺,只是瞬間看他的眼睛格外用心,也便得了極大的寬慰,她點點頭,如他一般認真,便像是執迷不悟的同路人,因為彼此都不知方向,所以格外珍惜唯一的光。“好。”
相視而笑。趙匡胤突然想起自己手中的草莖,急急地放入懷中恐它沾了雨水。
天邊雷聲滾滾,極遠之處的雲雨呼嘯而來,異常迅猛的轉變毫無轉圜的餘地,趙光義剛伸出手去,便覺得落了雨點,“北方天氣當真易變,這雨竟來不得絲毫延緩。”
雲階起身拂去衣裙上的清塵,仍是很愛惜自己的女子,看見裙邊微微地打結,俯下身子細細整理好,趙光義不動,只看她。“如此,我也能放心,別再做傻事了。”她還顧惜件裙子,一時也不會真的下定決心。
兩人誰也未曾注意,趙光義說自己也能放心,而不是大哥也能放心。原來這麼多年過去,他也還曾記得真心關切另一個人的感覺。只不過連趙光義自己都不曾發覺。
不過是轉身的光景,雨竟已經傾瀉而下。噼啪打在石階之上瞬間洇濕一片,雲階素白的衣裳拖在地上很快見了汙漬,趙光義不忍,伸手去扶她,“快些下來,雨大了。”雲階望望天色,劈空一道閃電映出荒白庭院,抿著唇慢慢從階上下來,趙光義剛想說先送她回秋閣去,雲階卻先擔心起來,幽幽地嘆息一句,讓趙光義也不知還能說些什麼,“也不知此時他在何處……他一向不在乎天氣,暴雨也是不管不顧…….”
一陣巨大的響雷,雲階終究有些懼意,不由手抖微微掩耳,巨大的轟鳴之音像是隨時要劈在頂上,趙光義見她害怕,不由得聲音也軟下來,“無事,我們快些回去,別走樹下。”她不由自主向自己這方挪過來,找廣義以手遮於她面上,雲階微微有所觸動,“若是他,必不會想到這些。”趙光義遺憾,“可是我也不會值得你在他人面前反複提起。”
唯有雨聲,雲階看他,“回去吧。”
惟有相思似春色,江南江北送君歸。
入夜,趙匡胤終於踏上北岸土地,不是不遺憾的,卻於事無補。
一把火,一支箭,是不是記憶就能全然抹得幹淨,可他只覺得那把火直燒盡心裡去,竟然起了瘋狂的念頭。
不惜一切代價,我要看你一無所有,那樣的李從嘉能不能留得住?
岸邊遠遠見得一間小小茅屋,昏暗光線從中透出,太傅震怒,一行人黯然無聲許久,此番下了船,趙匡胤長嘆一聲,環顧四下,渡口夜晚人聲漸遠,唯有一人遠遠地在淺灘處提燈檢視些什麼,護衛本是過去驅逐,又被趙匡胤揮手製止,也不是什麼大事,不至驚擾百姓。看那人身形竟不知自己身份,無所顧忌地在一旁細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