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枯木逢春只一瞬上)
到了自己軍中的中央大帳外,他竟學起了剛才那人,身影悄無聲息隱於戰鼓之後。黑暗的陰影中無人看得清趙匡胤此時此刻的表情,他很耐心地守在那裡等待三更。
雖然他亦不清楚三更究竟會發生些什麼。
僅僅相隔一帳的距離,大帳之內微微休憩的趙光義亦在等待,各自執著於自己的心魔。
北方的風入了夜也就大起來,等待漫長,不由得心有旁騖想起些別的。
那戎裝盔甲的人倚在那架子上慢慢地伸手摸向自己的背後,與劍放在一起的物事是什麼,狹長卻還不夠堅固。他生怕這一路的危險與變故會讓它哪一日忽然就再也尋不得。於是想著便不要帶出來,放在家裡等著自己凱旋也好,都快要出了門,卻還是翻回去取。
這不是趙匡胤性子,卻是真性情。
那會兒便總笑那碧色的人心思太過於放不開,如今卻輪到自己。
其實趙匡胤有時候,也很想要一份束縛。
因為他了無牽掛亦無掛還,便總能放開手腳,天大地大,我若說要,便當真敢去一搏。可是這不是幸事,原本以為,自己胞弟的下落或許會是自己的束縛,他未曾尋見光義,便不可先出事故,便不可丟了性命,可是如今他尋見了他,卻總感覺有些東西再也回不來,比如那年稚嫩而仰賴自己的目光。
更何況,今時今日,他趙匡胤費盡心思尋了自己的弟弟回來,卻又惹出了無窮的兇險,他竟然不能再相信光義,他竟然有一日,躲在自己的帳外等待去看光義究竟想做到何種地步。
這心情說不上多難過亦沒什麼可悲哀的,只不過還是有些遺憾。
你是我的骨血至親,竟然也不能牽絆住我。
那麼還剩下什麼。
所以他只能牢牢地鎖緊他最後還能去反複檢閱地一些蛛絲馬跡,還能在自己能嗅見那紫檀香氣的時候,盡力地不讓它也付之一炬。
所以他將它和自己的劍放在一起。若是我亡,那便也須得折來你的風骨陪葬。
帳內的人微微地眯著眼,伸手搖晃,那鐲子就藉著燭光跳動。
這麼重要的東西,趙匡胤也給了別人。甚至自己問起他也絲毫沒些悔意,趙光義啊趙光義,你看,或許你大哥對你,也並不一定就真的視若性命般重要。
這訊息要是告訴了你,會不會又哭出來?
他坐在椅上想象那年那孩子哭起來的模樣,無奈而想念。
呆子,你一點也不好玩,可是我欠了你。
從你第一日為我敲第一聲木魚開始,我就欠了一世,這拖欠過於用心,以至於走了這麼遠,我們都還關在安東寺裡。
今夜的長明燈,還會不會有人續上香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