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柳翠擾天雨下)
一行人便順著迴廊去露園,日上三竿,那露水蒸發殆盡,已經沒有采露的織女在內,三個人難得有空相見,便屏退了下人。
“爹說姐姐身子不適,今日可好些了?”女英這才想起自己來的目的,急急地問著。娥皇嗅著空氣裡的花香頗為愜意,“無礙,總是爹怕我身子不好,做個噩夢哪裡又能真病了。”
“噩夢?”女英突然有了興趣,臉上笑意愈盛,“姐姐竟被夢魘住了。不放說來給女英聽聽,是什麼樣的噩夢?是不是被鬼怪咬住了脖子?抑或者是夢見姐夫被什麼人給勾走不見了,惹得姐姐傷心。”
她自是說來無心。又加上自幼性格便是及其開朗明快,總做些大府小姐不敢為的事情,李從嘉早就知道周家的二小姐因為小時候身子弱,父母寵慣得過了,使得說話也總是無所顧忌,這一次倒還真是領教了。
娥皇伸手推了她一把,心裡卻是悵然,“這丫頭愈發沒個輕重,這便是自家的人也還尚且是姐姐和姐夫在,可不得出去這樣說話,讓人家聽了去多笑話。”她這口氣可是有些惱了,本來放在平時決計不會,但是女英玩笑的心思竟然真的說中。
那夢裡……。
豔如牡丹的女子神色有些暗淡,他卻是不見了,縱然此時此刻,他還在身邊,自己還能嗅得見那一絲絲清淡的紫檀香氣。可是最怕的便是旁人觸及這隱秘的夢境。
“姐姐也記不得了,那夢顛三倒四哪裡能信。”娥皇故作輕松,手心裡卻都是冷汗,“我去把琵琶拿出來,你若還想逛逛便隨著姐夫去,一會兒回廳裡,咱們兩姐妹許久未曾一起彈奏了。”
“喚來流珠讓她去不就好了。”李從嘉只是突然覺得只剩他和女英不太方便亦不合禮數,說不上為何。偏偏娥皇顧不及許多,她心裡有些難過又總也無從排解,很想自己先回去,執意親自去取。
粉色的衣裙翩然而去。
不算得大的露園無了人聲,只剩下李從嘉和女英。
女英一身翠綠色的衣裙,映得滿目花影重重添了嬌俏,她蹲下細細地看那薔薇,李從嘉就站在自己身後,紫檀的味道一直揮之不去,“姐夫身上的薰香自是特別,連花香都掩蓋不住的紫檀香氣。”
李從嘉便笑,“我可不及這花的風骨,不過是尋常的薰染罷了。”
“姐夫自謙甚過,整個金陵城都說安定公風姿無雙。”
這二小姐可真是伶牙俐齒又敢說敢做,李從嘉這才真是領教到,有些無奈地隨她俯下身子,輕輕地拿過一枝花,“小心這花下的新長的刺,前幾日我命人剔除,許是這幾日又添了不少,可別傷了手。”
女英美目一轉,見得李從嘉那一幕重瞳格外特別,近前看來又添了無限遐想,“這花雖美卻又玩賞不得,如何是好?”
李從嘉指尖一頓,“縱使傷人也是花骨精髓,萬萬不可離了枝斷。”一語還未說完,卻見得那不過十二三歲的女孩子順著自己的手幹淨利落地將花生生折斷摘下。
李從嘉神色有些凝重,娥皇的傲骨只是端莊自持,而女英卻是敢說敢做肆意而為,還帶些驕縱。
翠綠的衣裳絲毫不覺得有何不妥,兀自把玩著手裡那朵鮮豔地紅色薔薇。
她是和她姐姐完全不同的人。
李從嘉只見得她鳳仙染過的指甲停留在殘破的花莖上,無來由地想起一個人,趙匡胤。他突然想起那一日那人揮刀摧花一臉的不耐,可是趙匡胤的心思起碼還只是因性子的霸氣以及看不慣這南方的溫潤,而眼前這尚還年幼的女英卻突然讓自己心驚。
這樣心性的女子若是它朝真的想要些什麼東西又會使出怎樣的手段。如今還不過是想要欣賞一朵花而已。
女英見得李從嘉瞳色裡的驚詫,她仰起臉滿面天真,“姐夫你看這花如何?”
“實不該如此貿然便毀了它,縱是朵花也是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