娥皇過去扶著他,卻不知如何安慰,李從嘉朗聲吩咐飄篷去把那響泉琴取出來。
飄篷何曾見過如此人命關天的事情,一時嚇得手腳都打了結,哆嗦著趕緊跑到後面去取琴。
那大夫過去兀自檢視一番,上前回稟,“體內遊針,附毒封xue,若不在規定時間內吸出,那針順血遊移,所到之處經脈俱斷。最終心血噴湧,穿心而亡。”大夫戰戰兢兢地停頓了一會兒,終於還是說,“可是看紅袖姑娘她好像是…。服下了什麼奇怪的毒物……這才是最致命的…。。若是沒有那毒或許還可延遲一會,不過恐怕也是再多受一會罪罷了…。。”
李從嘉撫著額頭揮手讓他下去。
為時已晚,一切都無用。
那下人們嚇得躲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那屍身便放在那裡一時無話,李從嘉吩咐下去,“沒有得到我的允許誰也不許碰觸紅袖姑娘。”
“從嘉…。。”娥皇上前挽著他的手,不說話,卻是無聲的安慰,這眼前的一切太過於超乎她的想象,可是她知道眼下不是詢問的時候。
“我…沒事。”那臉上卻了無淡然微笑。
飄篷取了響泉來,李從嘉命他架在廳正中,命人將四方窗門全部大開,他坐於琴前。示意所有的伶人都退回梨香苑。
一身山河錦的人正對朗朗明日,與廳正中撫琴而歌。新做的曲子全然傾注於指尖,背後橫陳紅衣泣血,風順著四壁欄窗而入,“滿室青紗曼舞,珠碎眼前珍,花凋世外春。未銷心裡恨,又失掌中身。”弦弦入耳,悲愴滿目。
他憐的是紅袖,悲的卻是自己。
“穠麗今何在,飄零事已空。沉沉無問處,千載謝東風。”清清朗朗地聲音,唱的是那她再也聽不見的輓歌。
他知李弘冀無論如何也是不可能聽得見這一曲的,卻還是要彈,就是讓它隨風而去,滿城風光秀麗秦淮旖旎都敵不過一曲衷腸,李從嘉只是累了。
飄零事已空,輸便是輸了。你毀了流風亭也尋不見那根琴絃,我留著響泉又何用。
一曲彈畢,眾人無言。
李從嘉山河錦當身,像是傾盡風華幾欲隨風而去,娥皇含著淚看他,知他有多苦,卻又說不出,她因此而更苦,無論如何還是要努力,站在他身邊。
無論如何,只要他還能安然站在這裡,就是上天給她最大的福祉。多少人都想目睹他哪怕一個背影的風雅,紅袖一口心血歷歷在目,她卻還能夠驕傲地站在他身側,她就應當知足。
那眼淚淅瀝而下,入衣不見。豔極而盛的女子終究是站得端麗,風雨都是陪襯。
忽然見得李從嘉施然而起,猛地舉起了那具響泉琴,一雙絕世風華的腕子映著那古琴最後的清雅,終是狠狠地摔在地上。
撕心裂肺地破碎聲,飄篷驚呼,沖過去卻來不及。
琴裂絃音未絕。
流風響泉,人間至真,越是純淨越難容,誰教你們生在帝王家。
一地古木的殘骸,李從嘉突然縱情而笑,那一笑劈開金陵旖旎鼎沸直抵雲霄。萬千飛紅空留意。
青色的長幔此起彼伏與風中起伏,那山河錦的人立於亭中笑得凜然,一幕重瞳恍若魔魅般驚人心魂,他衣袂翻飛間那失落的神色毀盡春光飛絮,天地失色。
遠遠地房簷上,那劍眉的男子只看得那碧色飛舞,倚劍飛身向著太子府的方向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