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世上如儂有幾人下)
天色微明,大夫出診過後在前廊等待,
昭華閣紋路錯落的木窗滲進一線光,鴛鴦錦的綢被被一雙清秀的腕子輕輕拉上,“娥皇,無妨,我出去看看。”繡床上的女子半側著身子,長發有些散出被外,被那腕子的主人一一理順,再而放下朱紗簾。
他端詳那一隻撿來的暗色的瓶子,竟有些看不出材質,似玉,卻只覺得觸手之處冰寒刺骨,那種不可言喻的冰冷仿若活的一般,像要生生往手心裡鑽。他轉身將瓶子藏於書卷之後,轉身看看,娥皇等了一夜,這會兒還算睡得安穩,稍稍安心。
一抹淺碧推門而出,婢子流珠引著李從嘉往前面去,“大夫說了,外傷,不妨事。”說完抬眼偷偷地端詳主子的神色,斟酌著還是問出了口,“流珠……。流珠看那人像是北方人士……。。身上還有利器……。。”
李從嘉抬手一個噤聲的動作,倒也不惱,只交代她去閣裡陪夫人,天色尚早,多睡一會兒也好。
旭日未升,九曲迴廊之中有下人還點著燈,大夫低低地回稟幾句徑自離去,淺碧色的人影便命人提燈去偏苑。
“火燭也不點?”掩上門才見室內一片昏暗,李從嘉特意遣散下人,獨自而來。卻見趙匡胤坐在桌旁拿著匕首割著什麼。見他進來,無禮無言。
李從嘉勉強分辨出他在撕扯包紮傷口的藥布,“你怕這藥裡有毒麼。”
“區區一點小傷哪裡至於這種治法。若是這樣,臂都抬不起。”趙匡胤割下很長的一截布條,利落地用剩餘的些許打個穩妥的結,用牙咬緊,這才收好匕首抬眼看他。“江南江南,果然如此。秋水春花浸軟了骨頭,傷也要這女人一般的養麼?”說完竟似覺得異常好笑。
李從嘉見他此般坦然,不由得仔細打量一番,昨夜陰暗難辨,這一看才發現眼前人果然與己不同,褐色的布衣,生得體態便不似江南溫潤,稜角分明的一張臉不掩英氣。這樣的人,霓舞絃歌沾不得,偏得刀劍能配。
既不遮掩,那便直截了當,李從嘉坐在對首,“北方人?你可知齊王?”
一語換得趙匡胤笑得開懷,“齊王?你該去問問閻王。”
李從嘉想要握住茶杯的手終究還是收回,垂首沉默半晌,終於有些不甘願,“你……。殺的?”
趙匡胤頷首。
“所以,太子昨夜想要殺你滅口?”
“你既這麼認為為何還救我,傳言中的安定公李從嘉可不似有爭權之心。”趙匡胤直直地盯著他垂下的眼簾,頗有些玩味。
李從嘉搖頭,“不為爭。”
“不為?難道救我此舉不是與太子作對?”
“他是我的兄長。”依舊是淡淡的語氣,沒有什麼激烈的感情,可是異常篤定。他是他的哥哥,這便是全部理由。
這亂世人間三四月,塞北還是江南都是烽煙四起,北朝的吞併野心昭然若揭,各方軍隊勢力都在想盡辦法壯大,趙匡胤能夠受命太子,也必是有所圖,他想要很多,他的抱負允許他有染指天下的念頭,但他不是李弘冀,他明白有些事情必須要等待。
可是從北到南,爭權奪利看得太多,如今竟然有人看著頭上的刀子鎮定自若,還施施然告訴他,兄長之位不可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