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上的窟窿正在越來越大,血族的自我恢複能力似乎暫時還趕不上殘留腐蝕性的侵蝕,只是蘇白一點都不在意,因為死亡在這裡不是結束,而是又一個枯燥的開始,當死亡失去了終點這個特性時,那麼死亡確實沒什麼威懾力了。
蘇白忽然想到了徐富貴,也不知道那貨現在怎麼樣了,在棺材裡躺了二十年,出去了應該去見見老婆孩子甚至可能孫子都有了吧。
想到了徐富貴後,蘇白自然而然地又想到了證道之地,“一日囚”的懲罰性故事世界,其實很容易出去,只需要自己低下頭,接受來自廣播的改造,事實上,蘇白更傾向於這樣,因為這種重複一日接著一日尤其還是在這特殊的一天,實在是一種巨大的痛苦和折磨,但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心裡,似乎還有那一點點的堅持。
蘇白找不到堅持的地方在哪裡,但就是撇不開,是最後一點矯情?還是那微不足道甚至可以說是可笑的自尊?
這種堅持,好像不是對小家夥的,因為自己現在看小家夥,哪怕小家夥在那兒哭得這麼悽慘,但自己的內心,卻毫無波動,真的麻木了,真的厭惡了。
這種堅持,應該也不是對過去的自己,因為自己的過去,似乎除了苦難還是苦難,於童年,於青年,好像真的沒多少地方值得去堅持的,蘇白又不是那些三步一跪去朝聖的信徒,他是一個自私的人,一個更注重自我感受的人。所以,在上一次的今天中,和尚就看出了蘇白似乎有點故意在自暴自棄,也因此忍不住出言提醒。
那麼,自己的堅持……又是什麼呢?
如果是換作別人,比如嘉措,比如和尚,他們在蘇白這個角度上剛剛吞吃了一片腐蝕性葉子靠著巨大的身體痛苦暫時獲得了片刻清明時,很可能會趁著這個機會拼命地去思考如何破局如何去儲存自己,但蘇白卻拿這用巨大痛苦所換來的時間,去胡思亂想。
很奢侈,也很浪費,就像是一個人費勁千辛萬苦搭建出了一個城市模型,卻只是為了最後一把火點燃看城市被燒的畫面一樣。
想到了徐富貴,想到了證道之地,想到了滇國玉璽,也想到了那裡的如意,
隨後,
蘇白想到了黃泉邊的那一群無面持燈人。
蘇白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持燈人是當初一群人探索證道之地時,大家夥那時候都圍繞著棺槨在研究和觀察,而自己的手接觸到了棺槨上,剎那間就有一股殺戮和暴戾的氣息開始充斥自己的腦海,但最後,幸好自己骨子底的精神病狀態被刺激到開啟,才強行讓自己恢複了平靜沒有在那時就被變成一具只知道殺戮的行屍走肉。
蘇白的眼睛裡忽然閃現出了一抹明悟,這是懲罰故事世界,廣播站在天上看著這一切,它應該期待我會徹底崩潰然後變成他想要的那個樣子,
但自己似乎還有一個可能,
就像是在證道之地時那樣,要麼走向自我意識的湮滅成為只知道殺戮的行屍走肉,要麼,激發出自己內心深處的暴戾,進入到那個狀態中去。
但蘇白現在覺得,就算自己犯病了,也於事無補,因為現在針對你的人,從荔枝和海梅梅,已經轉化到了廣播。
你想找廣播掀桌子,但首先你得找到桌子在哪裡,就算你手中握著的是軒轅神器,但你的局面依舊是拔劍四顧心茫然。
很快,
靠著葉子的痛苦獲得的清明時間開始結束,靈魂上的壓力和痛苦再度襲來,那種發自內心的厭惡感如同海嘯一樣蜂擁而至。
這是一種讓人窒息的感覺,也是一種讓人無力的感覺,
蘇白下意識地伸出手,
絕望、厭惡、失望、哀傷、種種負面情緒幾乎要將他溺死,
這一刻,
好相似,也好熟悉,
一如剛剛離開母體的自己被蘇餘杭直接放在衛生間水龍頭下沖洗,
一如被安置在培養皿目光無神地看著畫卷填充記憶,
一如在拍攝全家福時自己腦門上貼著一張符紙悄無聲息地跪在照片的一個角落裡,
蘇白正在看著那三個畫面時的自己,
但蘇白忽然有一種感覺,
那就是那三個畫面中的自己,他們似乎也在看著現在的自己!
當你剛剛離開母體就被放到水龍頭下用冰冷的水沖洗身體時,當你像是一個工具一個零件被孤獨地填充時,當你被當作一個傀儡強行鎮壓在體內像是一具僵屍湊在別人家的全家福角落中時,
當你無助,當你惶恐,當你悲哀,當你完全不能反抗且不能自已時,
那時候的自己,心裡在想什麼?
蘇白的眼神慢慢地變得鋒銳起來,
他忽然明白了過來,
那時候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