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呼嘯聲,從遠處響起,越過盧雄的頭頂,然後重重的砸到甕城之中。
韃虜的已經差不多半個多月沒有動靜了,但是不知道他們從哪裡砍伐來的樹木,造出了不少投石機,如今只要頭頂上有聲音,不用想,那絕對是片刻之後就會有一個個碩大的石頭砸下來。
不過,也僅僅如此了。
遼陽堅固的城牆,這些投石機砸進來的時候,實在動彈不了城牆分毫,砸到城裡,那得多運氣不好才會被這些石頭砸中,距離城牆一里地的距離,連民房都早就拆除得七七八八了,這些石頭,就算砸進城裡,也不過是為城裡增添一些垃圾而已。
盧雄鄙夷這些粗製濫造的東西。
韃虜停止了大炮轟擊之後,他手下的火器隊,也停止了和對方的對轟,盧象升的命令很清楚,這城不知道要圍到什麼時候,他手中的大炮和火銃,要用在關鍵的地方。
此刻,在甕城上方四面八方的圍牆上,是密密麻麻的天雄軍強弩士兵,從甕城裡到處飛射到城牆上的,是被放進甕城的兩百多韃虜,甕城的大門已經緊閉,而攻城不下的韃虜大隊,在丟下了幾百人的屍首之後,也開始撤退了,唯獨這衝得最兇猛最前面的這些傢伙,被截斷在了這裡。
“放!”
遠處傳來一聲短促的命令聲,比城下稀稀拉拉的羽箭密集無數倍的弩箭,彷彿是下雨一樣的飛射出去,箭雨中,甕城裡的韃虜們避無可避,他們奔逃、他們狂叫、他們絕望的負隅頑抗,但是最終在片刻之後,他們變成一片長滿弩箭的土地,覆蓋在他們身上的那一層厚厚的弩箭,比起今年秋天收割後的麥杆還要密集。
內城的城門緩緩的開啟來,上百名士兵們從城門裡魚貫而出,補刀,砍首級,回收弩箭,他們一套動作下來,流暢之極,就好像這樣的事情,他們已經做過千百遍了一樣。
屍首會被抬出去一把火燒了,首級會掛在城頭上的旗杆上,彰顯武功鼓舞士氣。
盧雄默默的轉身,這裡已經用不著他的了,如今他統領的火器隊,尤其是火銃隊,會出現在城頭任何一個戰況最激烈的地方,幾度攻上城牆的韃虜,都是他帶著火銃隊用密集的彈藥補上了缺口,然後堅持到援兵趕來,將韃虜趕下城牆去。
有人跑過來,對他傳達了什麼命令,他吩咐自己的副手一聲,朝著城下的巡撫府裡而去。
巡撫府裡,盧象升眼中泛著紅絲,正在和幾個將領說著什麼,很快,這些將領就領命而去。
等到人走後,盧象升看了盧雄一眼,有些心力交瘁的坐在椅子上,長長的吐了一口氣。
“今天放進來多少?”
“不足兩百人,韃子學精明瞭,而且,滿八旗的韃子都不會衝城了,準備被送上來送死的,都是蒙八旗的韃子!”
“蒙古韃子也是韃子,殺起來沒區別!”
盧象升微微閉上眼,慢慢的說道:“韃子有些沉不住氣了,這現在每天都在尋找著咱們的弱點,每天都在攻城,這個時候,咱們要沉住氣!”
“老爺,傷亡太大了,軍中計程車氣現在一天比一天低,若不是知道城破之後大家依然沒有活路,只怕很多人都支援不下去了!”
“我知道!”盧象升點點頭:“仗打到這個地步,怯戰是很正常的,有人怕死也是很正常的!”
他睜開眼睛:“我叫你來,就是為這事情!”
“老爺請吩咐!”盧雄肅然。
“你帶人去拿了東門副將戴強,今日之戰,此人疑似向韃虜投遞訊息,東門那邊,他手下有兩千餘人,若是生變的話,我遼陽後果不堪設想!”
“我明白!”盧雄回答道:“我帶火銃隊過去,如今滿城誰不知道火銃隊是老爺親衛中的親衛,他若是乖乖隨我來見老爺,那就算了,若是膽敢反抗,我就不客氣了!”
“反抗的話,當場格殺就好!傳首三軍!”盧象升點點頭:“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有這種人出現,大家守了這麼多天,都已經是精疲力盡,若是這種人煽動,城破就是即刻之間的事情!”
盧雄匆匆的去了,盧象升重新閉上了眼睛,昨天夜裡韃子搞了一次夜襲,讓他僅僅只睡了一個時辰就立刻被叫了起來,而白天了,韃子又大規模的在東門和南門同時發起了攻擊,他幾乎沒有片刻休息的時候。
此刻,他終於可以稍稍鬆一口氣了。
除了守城,城裡其他的事情也很多,糧食軍械之類的,雖然他已經準備得很充足了,但是,這四十多天下來,這些東西也開始變得有些短缺了起來。
這還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城裡現在的藥材已經奇缺無比了,滿城到處都可以看到得不到治療的傷兵,很多傷兵其實受的根本不是致命的傷,但是這樣的天氣,又沒有藥物,往往一夜過去,傷兵就變成了陣亡的傷兵。
四萬多守軍,如今保持戰力的,大概不足一半人了,而城外的韃虜攻勢越來越猛,他雖然依然在屬下們眼裡看起來鎮定無比,但是,其實在他的心裡,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還能堅持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