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作證,莫裡亞蒂這幾個月裡可從來沒有過主動惹事,他表現得簡直就像是個可以評得上九十八分的乖寶寶,循規蹈矩、安分守法得如同這國家裡的每一個標準公民。他甚至還認真挑選了自己的搭車物件,保證每一個都熱心善良又無害,至少截止到他搭車的那一刻為止都從來沒做過什麼壞事——嗯。間接斷送了二十多條性命之後,莫裡亞蒂順利地來到了拉斯維加斯。憑著一路上的收入?),他舒舒服服地住進了一間豪華的酒店,開始輾轉在大大小小的賭場之中消磨時間。
他並沒有按照一開始的約定把自己到達維加斯的事情告訴託尼,還在路上的時候,莫裡亞蒂就有意識地減少了彼此交流的頻率。那一次的精神交融對莫裡亞蒂的影響遠比對託尼更大,他們所得到的不止是對方的情感,還包括對方在那一瞬間的全部思維。他忽然間意識到他們之間不止是觀念上的根本差距,還有從一開始就不平等的視角——他以為是犯罪界的拿破侖愛上了從天而降的失憶美少年,託尼看到的卻是自願背負著責任的超級英雄愛上了比他小了十歲的諮詢罪犯。
誠然他們之間現在還沒有爆發出什麼問題,他們瞭解對方、也都深愛著對方,可是這一天遲早還是會來。的確他們彼此都默契地做出了讓步,莫裡亞蒂不再主動地進行犯罪行為、觸及託尼的底線,託尼也不再幹涉他的職業,算是預設了莫裡亞蒂的觀點——但他眼中所看到的未來始終和莫裡亞蒂不同。一個全無犯罪、也毫無威脅的人類社會當然不可能實現,所謂的犯罪秩序卻更是無稽之談——不止是託尼,連莫裡亞蒂自己也很清楚這點。他和託尼就像在岌岌可危地站在懸崖邊沿上接吻,用愛情的安慰劑拖延著下墜時刻的到來……
超級英雄與超級罪犯的結合,託尼所背負的壓力遠比莫裡亞蒂要大。大壞蛋受到了愛情的感化從此洗心革面?就連童話裡都已經不再流行這種橋段了。託尼也不會接受莫裡亞蒂去壓抑自己的天性,因為那樣最後的結果只會更加糟糕——現在莫裡亞蒂可以為了託尼而忍耐,可是愛情的保質期又能有多久呢?沒人能保證自己永遠愛著對方,他們有無數的前車之鑒……
螢幕上還播著當天的新聞,複仇者聯盟又去了什麼地方、破壞了多少建築、造成了多少恐慌……破損超過了百分之二十的盔甲被一尊巨-炮打飛了出去,莫裡亞蒂吹了口氣,隨手押下了籌碼。運氣不錯,他又贏了。
直到淩晨莫裡亞蒂才離開了賭場,侍者為他叫來了車。司機的身材很健壯,手臂上有幾道新鮮的抓痕。侍者走過來為莫裡亞蒂開啟車門,順便和司機交換了一個眼神。車窗下方濺著幾個深褐色的斑點,車裡彌漫著一股淺淡的血腥氣……掃了一眼莫裡亞蒂就知道這其中肯定有貓膩,然而他並沒有說些什麼,隨手打賞了幾個籌碼做小費,仍然上了車。
車子在道路上平穩地行駛著,莫裡亞蒂揉了一下額頭,微微閉上了眼睛,把思維從複雜的數學公式中解放了出來。他“開啟”了白房子的門,站在了那面薄薄的屏障之前。只要向前跨越一步……
——心悸感驀然襲來,思維與身體霎那斷開了聯系。聲音和知覺在同一時間內喪失,意識在空茫中停駐了片刻,被一股莫大的吸力挾裹著撞進了粘-稠的黑暗……無數嘈雜的念頭瞬間湧-入了腦海,尖叫、痛哭、祈求、詛咒……一幕幕畫面如流光般快速閃過,幾乎讓人來不及分辨。黑暗如同巨浪掀起,狠狠地撞上了一片岩石,莫裡亞蒂也隨之撞了過去,又頭暈目眩地彈了回來。“視覺”中有一片紅色的流光在迅速向中央聚集著,凝成了一塊剔透的晶體。寶石顯得並不完整,外表上有著許多缺痕,莫裡亞蒂的目光落在了寶石內部的一塊空洞上,那熟悉的形狀——
——幻覺又驀然消失了,意識重新掌控了身體。莫裡亞蒂抬手按住了胸口——心髒正有力地跳動著,速率已經超出了他的正常水平。手背的面板下浮現出了肉-眼可見的熔岩般的色澤,方才短暫的連線似乎消耗巨大,以太粒子正發瘋了一樣地吞噬著他體內的能量……絕境病毒壓力驟增,幾個月來細胞內積累的能量也被消耗一空,等它終於重新安分下來的時候,強烈的饑餓感又襲上了莫裡亞蒂的胃部……
莫裡亞蒂抬起了頭。司機顯然正一邊開車一邊從後視鏡裡觀察著他,粗-壯的脖子小幅度地轉動了一下。一道汗水的痕跡從深色的面板蜿蜒到緊繃的衣領上,結實的肌肉看起來充滿了生命的氣息。
他們已然偏移了路線,車子正開向越來越偏僻的地方。莫裡亞蒂不想浪費時間。他伸出了手,搭在了司機的肩膀上。幾分鐘後,車子撞毀在了一座噴泉池中,而莫裡亞蒂早已跨越了數千公裡的距離,從蟲洞抵達了自己的目的地。
——倫敦,格林威治。
代價並不是平白付出的,現實寶石塞給了莫裡亞蒂很多重要的資訊。它被仙宮封印在了黑暗精靈的故鄉瓦特阿爾海姆的地底深處,阿斯加德人當初在這裡做出了許多的防護手段,就算莫裡亞蒂付得起跨界旅行的代價,想要找到它也並不容易。然而現在距離上一次天體彙聚已經又過了五千年的時間,九界再次趨於一線,各界之間的壁障也開始變得薄弱,地球米德加德與瓦特阿爾海姆之間恰好出現了幾處擠壓重疊的空間,現實寶石也正是因為這樣才能夠把蘇醒的資訊傳達了出去。
回想起寶石上所顯示的缺口,莫裡亞蒂意識到自己並不是如今唯一持有以太粒子的人。黑暗精靈當初以它為基礎創造了許多威力巨大的武器,詛咒戰士只不過是其中一種應用手段……從斯圖爾特的經歷來看,阿斯加德人當初打掃戰場顯然並不幹淨,莫裡亞蒂不知道有沒有別人也獲得了現實寶石的資訊……必須爭分奪秒……
他根據現實寶石所提供的資訊計算出了大概的空間異常地點,又用以太粒子精確了座標,最終穿越了黑洞,到達了格林威治的一處廢棄的工廠中。這裡的異常顯然也驚動了其他人,莫裡亞蒂避開了他們,循著感應尋找著與以太粒子所接近的重疊空間。很快他就來到了一條走廊的盡頭,空氣中正浮動著微不可察的漣漪……莫裡亞蒂向前一步,跨越了過去。
眼前場景一變,已然成為了亂石嶙峋的洞窟。
光線有些昏暗,莫裡亞蒂過了幾秒才適應了過來。他低下頭,發覺自己正站在一片懸崖邊緣,不由得後退了一步,開始打量四周。身後不到十米的地方高高聳立著一根巨大的方形石柱,以太粒子的感應正從那裡傳來。
手臂的面板下浮現出了巖漿般的紅色,莫裡亞蒂緩緩地朝石柱走去。
——
一下、兩下……簡·福斯特迷茫地眨著眼睛,從昏迷中醒了過來。瞳孔重新適應了光線,眼前似乎正有一片藍色的膜扭曲著從空氣中消失,而她似乎正躺在一個有些眼熟的倉房屋頂下面。慢了幾秒她才意識到了自己是在哪裡,不由得驀然一驚,連忙從地上爬了起來,跑向了門外。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有些遲鈍……好不容易跑到了外面,她看到自己的實習生正站在一片空地上和警員說著什麼,而蘇格蘭場的警車已經停得到處都是了。
發現了她的身影,實習生連忙跑了過來:“簡!你跑到哪裡去了!”
她的聲音裡帶著明顯的驚喜和擔憂,簡心裡禁不住一暖。然而她更關注的是另一個問題:“……你報警了?”
“不然要怎麼辦?你都已經失蹤五個小時了!”實習生抱怨道,“難道你擔心招來別人?聯邦調查局?神盾局?……他們現在才沒空管這個,如果寇森知道了,沒準他還能告訴……”
“……五個小時?”
簡這才意識到了天色的昏沉。她竟然在那個山洞裡昏迷了那麼久?
——簡·福斯特,一名年輕的天體物理學家,雷神託爾的地球女友。託爾被自己的父親神王奧丁所懲罰、褫奪了力量流放到中庭地球)的那段短暫的時間裡,他們相識並相愛了,然而就像是無數個偷心人渣的故事一樣,託爾拿回自己的力量之後一去不複返,只留下可憐的簡一個人在原地苦苦等待……
後來簡去了很多地方,滿世界地尋找能和託爾聯絡上的辦法,這次在調查這片廢棄工廠內出現的異常重力場時,她從儀器上發現了和之前託爾降臨時曾出現過的相同的指數,驚喜之餘忘記了謹慎,循著變動的數值就跑了過去,不料卻進入了一片顯然有人工開鑿痕跡的山洞之中,還有——
思維忽然渙散了一下,簡晃了晃腦袋,皺著眉按住了額頭。她忽然想起了她在山洞裡還見過一個人,不禁說道:“你看見莫裡亞蒂先生了嗎?”
“誰?”實習生莫名其妙,“你的相親物件?”
“——吉姆·莫裡亞蒂,”簡語氣急切起來,“鋼鐵俠的男朋友,你說過他是愛爾蘭小白臉——我——在我失蹤的那段時間看到他了,你們沒看到他回來嗎?”
實習生驚愕地看著她,伸出手來想摸-摸她的頭,被簡瞪了一眼,於是幹脆舉起了那隻手:“警官——!這裡有人要報失蹤案!”
“——簡·福斯特?”蘇格蘭場的警員勾了一下表格,用例行公事的口吻道,“吉姆·莫裡亞蒂……這麼說應該被捕的人還有一個?”
“……被捕?”
“這裡是私人領地,你們現在全都涉嫌非法入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