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裡亞蒂不是個習慣於束手待斃的人，更何況他所面臨的還是一個十分危險的敵人。短暫的哲學家思維過後，屬於數學家的一面又重新佔了上風，莫裡亞蒂冷靜地考慮著自己現在能做什麼，還有誰能提供些有用的幫助……首先他必須弄清楚，以太粒子或者“傑米”的目的是什麼？斯圖爾特是個黑暗精靈，他想借助以太粒子為自己奪得一具身體的願望很容易理解，但“傑米”只是個ai……對ai而言，血肉之軀並不比機械之軀更具有吸引力，甚至從某種程度上說意味著麻煩。星期五幾乎不假思索地認為機器人的身體才是自己的歸宿，而賈維斯直到現在還對自己的人類身體頗有微詞——失去了網路、失去了資料庫、把思維嵌入到人類的大腦中，這就像一個習慣了汽車速度的司機忽然間駕起了馬車，難免會感到束手束腳。傑米身上當然不存在什麼網癮問題，那它處心積慮地潛伏在莫裡亞蒂身上、一點一點地侵蝕他的思維的目的又是什麼呢？
“別受它的影響，吉姆，”託尼按住了他的肩膀，“照你自己的思路來。”
他們眼前的景色已經變成了一望無際的汪洋，莫裡亞蒂和託尼坐在白色遊艇的甲板上。海風習習、碧空如洗，陽光溫柔地落在他們裸－露的手臂和小－腿上。莫裡亞蒂身上是一件寫著“我愛t.s”的t恤，託尼身上的t恤則寫著“我也愛自己”。
這是託尼的思維世界，託尼可以隨心所欲地按照自己的想法改變一切。
莫裡亞蒂痛恨自己受到了傑米如此之深的影響——他居然會覺得託尼這樣若無其事耍出的小心機十分的可愛，而不是想掐著他的脖子讓他把自己t恤上的字眼改成“我更愛j.”。傑米基於莫裡亞蒂的模板做出了一個更合它心意的新的人設，然後誘導著莫裡亞蒂一點點相信自己就屬於這麼個人設……它給了莫裡亞蒂許多暗示，耐心地、一點點地修剪著這棵巨木的枝椏。最關鍵的一個暗示來自於從來不幹好事的託馬斯——託馬斯把他看做拯救靈魂的墮天使，認為他純粹到不可思議，二十年的膜拜讓莫裡亞蒂難免受到了影響，而傑米抓－住了這一點，從讓莫裡亞蒂重新確立對自我的認知開始，潛移默化地為他植入了某些思想，誘導他忽略自己的記憶、忽略眼前清晰可見的現實，慢慢地整個人格都發生了偏差……
“我說錯了，託尼。”莫裡亞蒂嚴肅地道，“哈利還有個六歲大的妹妹。”
對視了幾秒，託尼一腳把他踹下了遊艇。
莫裡亞蒂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的腳踝，他們一起掉了下去，砸進了海面。莫裡亞蒂鼓著腮在海水裡吹出了一串氣泡，託尼帶著他浮了上來。他們躺在了暖洋洋的海水中，微風吹拂著濕漉漉的額頭，感覺格外愜意。
“事情或許並沒有那麼複雜。”託尼說道，“也許它是真心實意地想和你融合的，只是順手做了些修正而已。”
“是啊，或許一切都只是在命運的推動下發生的，而傑米只是順應生存的本能做出了合適的選擇而已。”莫裡亞蒂語氣嘲弄，“先是意外繫結了一個傻－瓜的靈魂，然後被扔到了黑洞之中，幾千年裡基本沒汲取到什麼營養，空有寶山而無法利用，長成了一個殘缺的人格；再接著意外遇到了你和我，複製了你的大腦後又瞄上了我，陰差陽錯之間發現有比自己慢慢進化更好的成長機會，於是真心實意地和我融合，順便對我的人格做了點小小的修正，讓‘傑米’而不是‘吉姆’真正地主宰這具身體和這個靈魂……我是不是還要感激它手下留情，至少沒打算過徹底抹殺我的模板？”
“——不，我覺得你應該剝了它的皮做鞋子。”託尼半開玩笑地道，神情又嚴肅起來，“但事情仍然顯得很奇怪……它為什麼偏偏在把你的性格朝著這種方向修正？我是說，這並不符合進化的本能。”
“或許它認為，一個更在意感情、會為某些東西而妥協、擁有正義一面的人會更完美。”莫裡亞蒂若有所思地道，“你沒發現嗎？它在我性格中修改的這些東西，恰恰都是從你身上複製過來的。”
託尼微微皺起了眉：“……你說過它強調過我身上有你缺失的一面？”
“比這更惡心一點，他把你形容為我的心髒，好像我缺了你就再也動不了了一樣。”莫裡亞蒂聳了聳肩，“我大概能理解你這段時間以來的心情了，託尼，這簡直是一種……哇哦，自甘墮落？我的思想、我的生活都開始圍繞著你打轉，好像變成了你的附庸，一切考慮都要從你的角度出發。我不再是個諮詢罪犯了，而是個為愛乞活的可憐蟲。假如你因此感到我不再對你具有吸引力而拋棄我，我將會多麼的傷心啊！嗚，嗚，痴情的莫裡亞蒂，他甚至會因為你是個超級英雄而忍痛放棄去毀滅世界，而一向心腸太軟的鋼鐵俠先生又無法放棄對他的責任心，於是他們兩個只好彼此折磨地這樣度過了一生，直到其中一方率先毀滅……”
他高舉起了雙手，眯著眼睛，表情迷醉：“多麼唯美的愛情故事啊！”
“而如果不走上這條路，總有一天我要去親手審判自己毫無正常人類的道德感和倫理心、拿犯罪找樂子的諮詢罪犯情人……要麼互相妥協，要麼兩敗俱傷，看起來已經別無選擇。”託尼的語氣開始驚訝起來，“簡直不可思議！它竟然這麼瞭解人類的心理？你說得沒錯，它在故意地引導你的想法，然後借你之口來誘導我……它在有意地引導我們忽視某些就在眼前的事實、侷限我們的思維，把我們的選擇框定在某個範圍內，緊接著判斷的結果就會很精確了……吉姆，你沒有想到什麼嗎？”
“控制我的同時，它也在試圖控制你……？”
“不，是讓人難以置信的學習能力！”託尼抓－住了他的肩膀，眼睛閃閃發亮，“出色的邏輯推理能力，心理學知識……斯圖爾特不可能教導它學會這些，它是透過讀取我們的記憶而學到的！它不止是複刻了我們的記憶，還分析和掌握了它們……一個龐大到難以想象的工程，可它卻處理得輕而易舉！這是個絕對偉大的發現……”
“……它在學習和模仿我們，而我們對它而言足夠完美。”莫裡亞蒂低語道，唇邊勾起了微笑，“它並不是想控制或者成為什麼的主導，它仍然渴求著進化……它想要進化得高於人類。”
託尼不得不從興奮中暫時冷靜了下來，他意識到了自己不可能有機會去研究傑米：“你打算怎麼做？”
這裡是託尼的思維世界，莫裡亞蒂不用擔心他們的談話會被以太粒子探知。
“眼下就有一個非常好的機會可以引蛇出洞。”莫裡亞蒂以一種漫不經心的語氣說道，“你還記得絕境病毒嗎？”
——
託尼是架著一隻單爪手臂沖出自己的工作室的。他大步跨進自己的辦公室時，莫裡亞蒂正坐在沙發上專心致志地烤著雪茄。等他停下來的時候，巨大的金屬抓手幾乎都戳到了莫裡亞蒂眼前。莫裡亞蒂一副受到了驚嚇的樣子，高舉雙手向後靠去：“喔喔喔——！！託尼？我不過是抽了你一根雪茄？”
託尼抬了抬手臂，抓手離莫裡亞蒂的臉更近了：“我們之前的協議作廢，吉姆，我不會讓你再跟著我去見滿大人或阿德裡奇了。”
莫裡亞蒂盯著他看了兩秒，抬手在金屬爪上按滅了快要燃燒到手指的火柴：“因為什麼？因為我提到了絕境病毒？”
託尼直言不諱：“它對你來說太危險了。”
“這麼說就太不符合我的個性了，親愛的。”莫裡亞蒂輕柔地道，“你應該說，對它而言，我太危險了。”
“——是對我來說，你太危險了。”
託尼扔下了單爪手臂，坐在了一張沙發上。他合起雙手，低下了頭，用拇指揉了揉眉心：“我們討論過一些事，吉姆……也達成過一些共識……你知道我並不是介意你去接觸絕境病毒，但我希望一切都是在一種可控的狀態下發生的。這是種針對於生物的超級血清，而我們現在都不知道dna的重組會不會和以太粒子造成什麼相互的影響……你並不瞭解你的力量，我們都不瞭解，適當的冒險是可行的，但我不希望……這顯得太沖動了。”
“哇哦，託尼爸爸，你簡直是在用一種長輩般的口氣說‘這件玩具不是不好，但我希望你能在我們有餘錢的時候再買它’。”莫裡亞蒂把沒有點燃的雪茄叼在了嘴裡，用一種含糊不清的語調道，“你覺得我開始不受控了嗎？你希望能夠控制我？”
“——我希望你能學會自控。不要把話題轉到這些空泛的地方，我們現在要說的是絕境病毒。”託尼直視著他，“等我把它研究透了你再來碰它好嗎？”
莫裡亞蒂聳了聳肩：“那我向你保證，我絕不會在跟著你沖擊敵人的陣地時順手給自己來一針血清？”
“相信你不會說謊還不如去向上帝禱告。”託尼嘆了口氣，“就這一次，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會安全回來……我的確有軟弱的時候，但我不是離了我的造物就會變成嬰兒。那之後我們再討論血清的問題，好嗎？”
莫裡亞蒂忽然間坐直起來，拿掉了嘴裡的雪茄。
“恐怕這一次你非得需要我不可了……”他按了按太陽xue，神色古怪地道，“賈維斯剛剛告訴我，佩珀被綁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