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彌漫著異樣的香氣。黯淡的光線中隱約可見一個人倒臥在如雲般堆起的錦緞之中,掛毯上用金線繡著華麗的紋樣,煙霧嫋嫋地在空中浮起,一路向上,纏繞進了水晶吊燈,燈墜折射出靡麗的光輝。
斯圖爾特就這樣懶洋洋地躺在錦緞裡。絲綢溫柔地簇擁著肌膚的感覺簡直好到了美妙的地步。他好像還有一半感官正陷入在幻覺裡,快樂地隨著海浪起伏,輕飄飄地被路過的微風捲起,落在了雲端上……胃袋裡不斷湧起的惡心感在提醒他這一切只是幻覺,藥物導致的幻覺。他當然知道這是幻覺!可是這不妨礙他去享受……五千年來他的忍受不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享受到這樣的快樂嗎?……更何況這種感覺也持續不了多久,託馬斯每天只準他注射那麼多的劑量……
他聽到了腳步聲。現在他對這腳步聲已經很耳熟了,熟到能分得清腳步的主人穿的是什麼鞋子。今天是皮革,硬底壓在地毯上的聲響是特殊的。斯圖爾特隨著聲響仰了過來,目光迷離地看著視覺上十分低矮的天花板,精神好像又漸漸被吸入了描金繪彩的圖案裡。
一隻手鉗住了他的下巴,斯圖爾特順從地張開了嘴,感覺那顆酸酸的藥丸落入口中。惡心感被壓了下去,隨之離開的還有幻覺。斯圖爾特幾乎想要哭泣,他捨不得這種感覺……他看見那隻手抽出了手帕,慢條斯理地擦拭著指紋上沾著的藥粉。斯圖爾特忽然間坐了起來,含住了那根手指。手指的主人狂怒地抽了他一巴掌,火辣辣的感覺彌漫在了斯圖爾特臉上。
“看來你還是沒學乖。”柔滑的聲音響了起來,“我告訴過你不準去玷汙他。”
“我以為這樣能取悅你。”斯圖爾特軟綿綿地道,迷濛地看著託馬斯的臉,“米德加德人真奇怪……我遇到過很多種族,他們面對弱點的時候總是坦誠的……可無論你,吉姆·莫裡亞蒂還是託尼·斯塔克——”
“不許說這個名字。”託馬斯冷冷地道,“從你嘴裡也配吐得出那麼神聖的字眼嗎?”
斯圖爾特聽得出他沒在生氣。託馬斯總想裝得更雲淡風輕一點,更接近莫裡亞蒂,可他真正生氣的時候總忍不住用更直接的動作去表現,比如剛才抽他的那一巴掌……於是他繼續說道:“莫裡亞蒂和斯塔克之間的感情太奇怪了……幾乎是在一瞬間産生的。他們視線第一次交彙的時候所産生的精神波動讓以太粒子都為之震蕩起來了,可我變成斯塔克的樣子去誘惑他,他卻完全不為所動……”
託馬斯在認真聽。斯圖爾特能感覺到氣氛在緩和。他繼續說道:“你知道莫裡亞蒂的意志究竟有多強大,我本想把他困在另一個人的記憶宮殿裡,可他短短幾小時內就完成了數萬次破解,差點就走出了記憶碎片……於是我不得不又感應了之前留在斯塔克身上的精神印記,把斯塔克拉入到了記憶宮殿中,做了點催化,讓他們之間的真實記憶去消磨莫裡亞蒂的精神……”他沒敢提具體是什麼,因為他看到託馬斯的神情又變得可怕了起來,“不過在以太粒子融入莫裡亞蒂的靈魂之後,他的靈體已經變得強大多了,只要能一直供養以太粒子足夠的生命力,他永遠都不會煙消雲散的……”
斯圖爾特不敢去對託馬斯說謊。這個變態的米德加德人居然是真的不想讓莫裡亞蒂的意識再重新掌控身體。他捨不得以太粒子的力量,試圖去蒙騙託馬斯,結果被喂下了增加面板敏感性的藥物,吊在牆上狠狠地抽了一頓鞭子……五千年前斯圖爾特的確是個勇猛的戰士,可他的勇猛完全是建立在擁有以太粒子的基礎上的。難以言喻的痛苦和前幾天所享受到的快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迅速地摧垮了斯圖爾特的意志。
他乖乖地抽出了自己的靈體,切斷了和以太粒子的所有聯系,原本就緊密包裹著莫裡亞蒂靈體的以太粒子立刻就開始了融合,看得斯圖爾特又是嫉妒又是失落。原本屬於自己的東西就這樣給了別人……但託馬斯的獎賞很快就讓他忘記了失落,沉迷在了夢幻之中。他見識到了一個太過奢靡的世界,只要他能保證聽話,就能一直享受現在的這種快樂生活……至於託馬斯給他使用的藥物,那根本就不具備成癮性,只是能讓他持續地感到快樂而已。託馬斯不會在乎傷害這具身體,可只要他一直聽話,他也不會捨得去傷害它……
託馬斯的神情果然又變得溫柔起來。他拉開了抽屜,取出了透明的藥瓶:“讓我看看你身上的傷。”
斯圖爾特頓時後背一僵,脖子有些發涼。一開始的時候他以為託馬斯終於忍不住誘惑,想要藉著上藥揩油,就半推半就地掀開了遮擋,結果卻迎來了託馬斯暴怒的一腳,嫌他玷汙了莫裡亞蒂的身體,到現在他肋骨還在隱隱作痛……還好他及時地摸清了託馬斯的意圖,轉而用莫裡亞蒂式的態度面對了他,才逃過了下一頓加料的鞭子。
“託馬斯。”斯圖爾特模仿著莫裡亞蒂的口吻,似笑非笑地道,“你最好馬上滾出我的視線,這樣我還會考慮一下將來在殺掉你的時候是不是要少用幾秒時間。”
“……吉姆……”
託馬斯嘆息著摘下了眼鏡,痴迷的目光毫無遮擋地傾注在了斯圖爾特身上。即使知道這種目光並不是給自己的,斯圖爾特心裡還是升起了一股快感。唯有在這種時刻,託馬斯在自己面前才會是弱勢的,他也才能找回幾分過去擁有以太粒子時的驕傲感。
“我想跟你談談託尼·斯塔克。”出乎意料地,託馬斯今天並沒有真的退出去或者跪下來給他穿衣,而是在他面前坐了下來,態度溫和地道,“我想知道他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我知道他是個真正的天才,就像你一樣……可他的過去又是怎樣的呢?”
斯圖爾特知道這番話恐怕又不是跟他說的,然而這些天來第一次,託馬斯在跟“莫裡亞蒂”說話的時候看著的是他的眼睛……斯圖爾特一個激靈,忽然意識到託馬斯是在借對莫裡亞蒂的問題向他尋求答案。他張了張嘴,莫名有些興奮起來。
“他還是個超級英雄。”他聽到自己說,“託尼·斯塔克,世界上最聰明的八顆大腦之一……”
——
莫蘭覺得託尼是在做無用功。他現在已經知道了託尼並不是個花瓶,也初步意識到了他在某些領域的厲害程度,但在過去的幾天裡,他們窮盡了所有辦法也沒能找到關於莫裡亞蒂的蛛絲馬跡,現在就算知道了莫裡亞蒂是在託馬斯手裡,連莫裡亞蒂的那些痕跡都是託馬斯抹去的,託尼又怎麼能找得到託馬斯的蹤影?
不過託尼一副認真的樣子,莫蘭也不好去打擊他什麼。他決定去泡點咖啡提提神,結果剛轉過身,耳旁就響起了“滴”的一聲。
“找到了。”託尼舒了口氣,站直了身體,按下了回車,“就在那不勒斯附近的一座私人島嶼上。”
莫蘭:“……???”
“你那是什麼表情?”託尼反而對他的反應感到莫名其妙,“得了吧,塞巴斯,託馬斯打電話來的目的就是為了讓我們知道他把吉姆藏在哪兒了,他不可能不給我們留下線索。漢克斯那個軍情六處的新男友剛剛在推上分享了一張照片,上面正是這座島嶼的俯瞰圖,這麼明顯的資訊如果還抓不住,這場遊戲也就沒必要再玩下去了。”
“……”典型的莫裡亞蒂式口吻!莫蘭道:“如果這只是個誘餌呢?”
“所以我多花了點時間來驗證他的具體位置。”託尼聳了聳肩,“七月到八月之間他和麥克羅夫特有過幾次溝通,八月中旬麥克羅夫特特地飛了一次俄羅斯把他引渡回國,緊接著又以動脈瘤的名義把他送進了醫院。記錄被人抹除掉了,但透過篩選我們還是發現了他當時入住的那家醫院,並調到了醫院周圍的監控資訊。賈維斯篩選出了幾張當時頻繁出現在附近的面孔,其中就有漢克斯的秘書。當然了,他們已經被綁在一條船上了,漢克斯當然要去派得力手下協助他。但漢克斯的秘書不巧有個壞習慣,他喜歡在網上的匿名論壇裡跟人吹噓自己的身家,常常會不自覺地說出一些重要的資訊。最近這兩天他跟人抱怨說自己剛被人騙著買下了一座地貌和基督山島極其相似的島嶼,然而並沒有什麼用,島上什麼也不出産,而且風景也不夠秀美……”
莫蘭的臉色驀然變得難看起來:“……讓我看看那座島嶼。”
託尼轉過了電腦螢幕。
莫蘭死死地盯著螢幕上風景清晰可辨的海島,手指不自覺地已經陷進了肉裡。託尼擔憂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塞巴斯?”
“……我們有麻煩了。”莫蘭咬牙切齒地道,“這是安德烈的島……安德烈叛變了。收拾一下重要的東西,我們馬上離開這裡。”
託尼微微皺眉:“這座島嶼對安德烈來說有什麼意義?”
“這是十年前安德烈在回到家族重掌大權之後boss送給他的賀禮。”莫蘭抓起了自己的手杖,心焦地掃視著四處,“他一直自詡為現世的基督山伯爵,是複仇女神的代言人,所以boss特地挑選了這座島嶼……他或許會使用島嶼接待客人,卻絕不會把它借出去。如果託馬斯是偷偷使用的這座島嶼,安德烈不可能不知道,他絕不會就此忍氣吞聲,一定會在報複的同時把事情告訴boss,而現在……”
“——但也許是故意的呢?”託尼若有所思,“如果我們還能爭取誰,安德烈是唯一可爭取而且又擁有強大武裝力量的一方了,如果他只是故意誘導我們看到島嶼的圖片,讓我們對安德烈産生懷疑……況且這些圖片只有俯檢視,只要操縱無人機就能拍得下來……”
“——那為什麼boss又對你強調我是唯一值得信任的人!?難道他從來都沒向你提到過對安德烈的懷疑嗎!”
“他當然也信任安德烈,只是有些事情不能——”
莫蘭盯著託尼,咄咄逼問:“什麼事情?”
“……”託尼沉默了一會兒,篤定地道:“你是故意的。”
“我必須知道這其中的理由。”莫蘭強調地道,直視著託尼的眼睛:“託尼,我知道你對boss的重要性,我能夠無條件地信任你,不去問你的那些秘密,但我有權利知道boss為什麼會忽然變得那麼反常,拋屍、失蹤然後落到了託馬斯的手裡……”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託尼嘆了口氣,“解釋起來實在是有點複雜。你知道我是從其他宇宙來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