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把江南省的事情瞭解完,磕磕絆絆回京,已經是春闈之後了。三鼎甲之中有一個謝殷熟悉的名字:探花容清言。
雖然江南舉子與官員可能與周省生有牽扯,但涉及人太多,朝廷又在用人之際,所以沒有真憑實據和誠心改過的一律從寬。江南考生審查略有嚴格,但並未棄之不用。
容清言的才學是連梁太傅都曾誇過的,殿試之後他入了翰林院,謝殷也曾幾次碰見他。
這日下了朝謝殷去了一家酒樓吃招牌的魚,在等小二上菜的時候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本來並不關謝殷的事,但他想起那個聲音屬於誰的時候彷彿一陣陰冷的風從背脊拂過。
小二來上菜時對面的包廂也正好開啟來門,謝殷和容清言都抬頭看見了對方,容清言愣了一下然後沖謝殷笑笑,對面前背對謝殷的書生說了些什麼,門就關上了。
那個書生沒有轉過身來,但謝殷之前聽到了他的聲音,那是杜易。
謝殷昏昏沉沉地回到家,不知該怎麼辦,只好寫了封信箋讓人給褚衍送去。
秦德進來問道:“侯爺……快五月了,今年還要不要去玄慈庵?”
謝殷愣了一下,秦德以為他是不高興,又忙道:“侯爺不想去也好,玄空師太想來還是像往日那般不願見生人。”
謝殷想著哪裡又來一個玄空師太,怎麼從沒有人提起過。於是便和秦德套話,才發現了一個驚天大秘密。
原來原主的娘,也就是侯府夫人,其實並沒有死,而是出家在一個庵中,斷絕了與俗世的一切來往。這件事只有很少人知道,絕大多數人都以為侯夫人在老侯爺戰死的訊息傳來之後就殉情了。
謝殷正在和秦德說話,忽然有個小僕來報,道衛柏衛大人從雲南迴來了。
只見一個身材高大面容冷然的英俊青年快步走進來,從懷裡掏出一把匕首呈上,對謝殷道:“稟報侯爺,屬下在雲南找到了能解這種毒的巫醫,這是雲南一種謎法所制的□□,流傳之地極少。現在巫醫已經被屬下帶了回來,隨時能為侯爺解毒。”
關於衛柏去雲南這件事,謝殷之前旁敲側擊問過衛千。原來是原主偶然聽說臉上的疤痕像是某種産自雲南的□□所傷,所以把這把沾毒的匕首給了衛柏,讓他去雲南查訪。
原主臉上的疤痕來自於十幾年前,侯爺在疆場戰死的訊息傳回了侯府。全府上下亂作一團,無人照管嬰兒。等乳母們回去,發現小小的侯府世子已經失蹤了。那天晚上下著暴雨,暴雨中傳來嬰兒微弱的哭聲,僕人們闖進一間已經廢棄許久的屋子裡一看,地上有一把沾著血的匕首,而被匕首劃了臉的嬰兒孤零零躺在桌子上。第二日侯夫人出家,從此便是秦德將原主拉扯大。
那個雲南大夫大概四十多歲的樣子,身體倒是強健,一路過來還精神奕奕。他看了看謝殷的臉,說話口音非常重,但速度放慢還是可以聽懂。
他看了看紅疤表示能治,開啟自己的醫藥箱用粉末和水配置了一種紅色的液體,對謝殷道:“大人,上藥的時候要心情平靜,不能有太大波動。不然可能會影響效果。”
謝殷點點頭,閉上眼睛躺在榻上,一股清涼的感覺在疤痕上蔓延開,彷彿無數蟲子鑽進了裡面,感覺非常怪異。不知道為什麼,謝殷腦海裡突然出現一種極強的恨意,他想起大夫的話,極力平複自己的心情,然而那股恨意還是延綿不絕地湧現。
謝殷彷彿飄到了天花板上,變成了一個旁觀一切道幽靈。他看見真正的謝侯爺坐在房間裡,臉上戴著面具。他讓衛柏帶著匕首去雲南找解藥,衛柏出門後,謝侯爺坐了一會兒也跟著走出去。
也許是終於有希望治好自己的臉,謝殷能感受到謝侯爺有些愉快的心情,他難得地在侯府花園裡逛了一會兒,突然聽到幾個剛剛在屋裡服侍的丫鬟偷偷說話。謝侯爺本來並不感興趣,正準備走開,但他聽到了一個“匕首”。
偷偷走進,其中一個年紀稍大的丫鬟道:“侯爺給衛大人的那把匕首……不是夫人從前少女隨身佩戴之物嗎?”
謝侯爺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他沒有驚動那幾個丫鬟,依舊去了書房。晚飯也入場用了。只是晚上躺在床上,腹中傳來一陣劇痛,他沒有驚動任何人,就那樣閉著眼睛睡了過去。
“侯爺!”
謝殷突然聽到了一聲震驚的叫聲,他已經陷入原主的恨意中無法擺脫了,只能感覺到有人拍著他的臉,聲音慌亂,但他卻怎麼也醒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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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殷躺到榻上到被塗上藥水後都是很安靜的,但是他突然皺緊了眉頭彷彿及其痛苦,臉上的疤痕化為血水,不停往下流。衛柏一把抓住巫醫的領子,巫醫慌忙道:“這藥用上去最多會疼一下,不會這樣的,小民也不知道……”
忽然外面人傳道:“昭王殿下駕到。”
衛柏只好鬆手,那巫醫一聽是一位王爺,慌忙跟著跪下了。
褚衍急步走進來,見謝殷滿臉殷紅的血心頭一跳,坐在榻邊把他抱入懷中安撫,一邊冷冷地看向跪在地下的巫醫:“去叫禦醫來。”
巫醫連忙磕頭:“王爺,小民的藥沒毒的,再等一會兒侯爺就會好了……”
褚衍只是抱著謝殷,擦去他臉上流下的血水,一邊低聲叫著他的名字。
那疤痕漸漸隨著血水脫落,露出了稍微泛紅的面板。
謝殷也慢慢睜開了眼睛。
“殿下……你?”
褚衍轉過了頭,快到謝殷幾乎以為那眼淚是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