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豐皇帝嗜好聲色,講究排場,每逢過年時,都要密詔京城裡有名的名角,到宮廷裡唱戲。一年到頭戒備森嚴的紫禁城,也會難得熱鬧一番。
今年的國事尤其艱難。咸豐有心振作,一連串釋出了許多諭旨,把姿態擺得很高:
集合大臣廷議,公開討論徐繼畲請行新政的摺子;縮短春節假期,由近一個月時間縮短為七天;禁止各衙門在春節期間封印,各衙門上自堂官,下至書辦,排班值班,確保公務不斷;內廷禁止娛樂,不再召戲班進紫禁城唱戲……
清朝的春節假期很長,各衙門從冬至前後開始“封印”,到來年正月二十前後“開印”,時間長達一個月。具體起止時間,則要根據欽天監提前測算。)
今年的春節一切從簡,內廷不招戲班,紫禁城內亦不得大張旗鼓地張燈結綵。內務府官員們失去了斂財的機會,個個意興闌珊。各宮殿的太監、宮女們也個個戰戰兢兢,生怕一不小心犯了錯,撞在槍口上。
這天,早朝過後,咸豐來到養心殿休息。軍機大臣、王公貴族、六部九卿,包括有名望的御史、翰林、南書房的師傅,都留在了乾清宮,廷議新政之事。
按照《大清會典》規定,“凡御門聽政,每日皇上御乾清門,設榻於門之正中,設章奏案於御榻之前”。
乾清門位於紫禁城正中央,也是外朝與內廷的分界點。康熙、雍正、乾隆以前,滿清尚能嚴格按照《大清會典》,在乾清門前的露天廣場上組織早朝。
早朝的時間很早,臣子往往要在凌晨三四點趕到午門等候,聽宣來到乾清門。如果遇到雨雪天氣,早朝停止,所有奏摺送至軍機處。
雍正設立軍機處後,滿清的權力中樞轉移至軍機處,早朝意義不大。雍正以後的皇帝,都居住在養心殿,常在養心殿與軍機會面,商量政務。
百官早朝則移至乾清宮,不必再像以前那樣露天早朝。朝廷若有廷議,同樣在乾清宮內進行。養心殿,這座原本在紫禁城內並不起眼的宮殿,反而成了滿清的權力中樞。
此時的養心殿內,咸豐正百無聊賴地批閱著奏摺。軍機大臣們正在乾清宮內廷議,陪伴咸豐的,則是他最信任的臣子:御前大臣、領內侍衛大臣肅順。
滿清是封建專制統治的巔峰,大權集於皇帝一手。二品以上官員,包括品級更低的御史、翰林,甚至是內務府派往各地的官員,都有資格給皇帝上奏摺。
滿清祖訓甚嚴,皇子從小接受嚴苛的教育。咸豐雖然沉溺聲色,卻也必須每天處理奏摺。當然,他身體就不好,對此頗有些力不從心,不可能像雍正那樣事必躬親,在奏摺上批閱長篇大論。
咸豐批奏摺,有時候為了圖省事,就只在上面做標記。有時候是用指甲摁道印,有時候是摁兩道印,有時候只是拿硃筆畫圈。
不同的記號,代表著不同的意思。軍機大臣收到奏摺後,會根據咸豐留下的記號,對奏摺做出處理。
這天,咸豐看著一篇奏摺,似乎甚感興趣,拿在手裡看了好幾遍,嘴上不時嘖嘖稱歎,惹得一旁的肅順也大感好奇。
咸豐把奏摺遞給肅順,說道:“肅六,你看這篇奏摺。潘祖蔭真是個大才子,字寫得好,文筆也好。”
肅順雙手接過奏摺,輕輕閱讀起來:“《奏保舉人左宗棠人才可用疏》:竊以楚南一軍,立功本省,援應江西湖北廣西貴州,戰勝攻取,所向克捷,最稱得力。楚軍之得力由於駱秉章之排程有方,實由於左宗棠之運籌決勝……
“是則國家不可一日無湖南,即湖南不可一日無宗棠也……”
讀到這兒,咸豐擊節嘆曰:“寫得好,這句話寫得真好!潘祖蔭乃真名士,想不到也能寫出這樣激憤昂揚的好文章!”
肅順知道,這篇奏疏雖由潘祖蔭所奏,卻出自郭嵩燾的手筆。
郭嵩燾請潘祖蔭吃花酒,拜託潘祖蔭上疏救左宗棠。潘祖蔭一聽,義不容辭,把郭嵩燾的草稿抄了一遍,第二天就遞了上去。
肅順附和道:“這句話,可以名傳千古了!潘祖蔭為國惜才,心情激切,所以寫出了這等膾炙人口的話!”
咸豐勉強笑了下,問道:“左宗棠到底何許人也?曾國藩上疏救他,胡林翼上疏救他,駱秉章上疏救他。現在,就連潘祖蔭這個大名士,也上了摺子,還說得如此激切!”
官文上折彈劾左宗棠時,咸豐震怒。他難以想象,一個巡撫衙門的師爺,竟敢凌辱一個二品總兵。一個堂堂總兵,竟然委屈得上京控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