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銓正在朗聲閱讀楊烜的《變法通議》:
“殷鑑不遠。中國立國之古等印度,土地之沃邁突厥,而因沿積敝,不能振變,則將步印度、突厥之後塵矣……”
這種文字風格,在當時被稱作“白話文”,通常見於明清兩代的小說。譬如《紅樓夢》、《三國演義》等,都是這種白話文。
按照現代的標準看,這種文字“半古半白”,頗有些不倫不類。但在當時,它保留了古文的清雅質樸,又加上了說話似的活潑可愛,形成了一種獨特的風格。
不管是太平天國,還是中華民國,均採用這種文體制作官方文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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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重要的是,這種文字通俗易懂,方便人民群眾閱讀理解,有利於軍政府開展宣傳教育。不像傳統古文那樣,只有飽讀詩書之士才能看得懂。
楊烜強調作文要簡潔易懂,樸實無華,貼近人民群眾。這篇《變法通議》通俗易懂,同時飽含感情,令張銓激動不已。
唸到這,有個正在吃酒的碼頭工人打斷張銓,說道:“先生,印度、突厥也是國家嗎?是哪個地方的蠻夷?有廣西省大嗎?”
舊時南方,苦力勞動量大,收工後往往喝酒解乏。譬如太平天國東王楊秀清,年輕時便是燒炭工,不事積蓄,一有錢便買酒招待同行,頗能籠絡人心。有些人天生就是領導者,說的就是楊秀清這種人。
這位碼頭工人夜郎自大,連印度、突厥都不知道,不免引起茶客們的嗤笑:
“陳老三,你又在店裡吃酒,還不趕緊回家。可別吃醉了,又要回家打老婆。”
“他現在還敢嗎?村裡有婦女協會,給陳老三的婆娘撐腰。婦女主任可是黑旗軍的家眷,陳老三要是敢打老婆,婦女協會非要上門批鬥他不可。”
……
陳老三不到三十,雖是碼頭邊的苦力,卻身強力壯。此刻,他被眾人說得滿臉通紅,回懟道:
“吃酒犯法嗎?我不偷不搶,憑力氣賺錢,辛苦一天吃點酒怎麼了?莫掌櫃,再給我加二兩酒,加一碟茴香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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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掌櫃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時刻關注著茶館裡的一舉一動。他並不打酒,只端來半碟茴香豆,勸道:
“老三,你少喝點酒,省點錢買幾尺布,給老婆孩子做件新衣裳。得虧是軍政府禁止黃賭毒,不然,你今天的工錢又要敗光。
“酒也不給你加了。我們不是定下過規矩嗎,每天最多喝二兩酒。這碟茴香豆,我給你半碟,再用紙包半碟。你回去帶給老婆孩子,如何?”
陳老三嘟囔兩句,認同了莫掌櫃的做法。
剛才這一幕,張銓都看在眼裡。雖只是短短一段對話,卻讓張銓從中領悟許多有價值的資訊:
軍政府禁止賭博、鴉片、賣淫嫖娼;婦女組成了協會,倡導男女平等;南寧的苦力報酬應該不少,至少有餘錢喝酒……
陳老三這種苦力,張銓早已見怪不怪。
五口通商以前,華夏只有廣州一地對外通商。南貨北上,一般走珠江,再分成三支:
一支經大瘐嶺進入江西,走鄱陽湖進入長江,入長江下游;一支經越城嶺進入湖南,走湘江進入洞庭湖、長江,入長江中上游;另一支經左右江進入雲南、貴州,乃至四川、青藏。
第二條道路,便經過張銓的老家湖南。那時交通不便,貨物先水運至桂北、湘南,再轉為陸運,到湘江後再轉入水運。這種方式雖然效率低下,卻養活了沿途數上百萬名搬運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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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口通商之後,全國貨物運輸改以上海為中心,廣州貨物吞吐大為減少。連帶著,湖南一帶的搬運工人紛紛失業,衣食無著。這正是湖南、廣西天地會起義的重要誘因。
張銓進入南寧後,親眼見到鬱江航運繁忙。沿岸碼頭看不到閒散無活的工人,與凋敝的湘江沿岸絕然不同。
陳老三手上活多,賺的錢也多,也就有了閒錢買酒喝。與之相反,湖南的碼頭工人沒有活幹,衣食無著。要想活下來,幾乎只能造反。
那麼,鬱江沿岸為什麼這樣繁忙呢?一是黑旗軍正在與清軍交戰,需要大量運輸糧草彈藥。再就是軍政府積極發展工商業,成效初顯。
人群逐漸安靜下來。張銓接著剛才的話題,為陳老三解釋道:
“印度就是天竺,我國現在的佛教,都是從天竺傳過來的。如今印度已被英國人侵佔,由一家名為東印度公司的公司統治著。印度大著呢,比漢地十八省略小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