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安府原是土司故地,只有首縣天府縣一向由官府治理。其他城池,諸如小鎮安廳、歸順州、上映州、向武州、都康州等,基本都由土司與官府共治,土司的勢力更甚於官府。
這些土司都知道黑旗軍的厲害,大多按兵不動。實際上,很多土司已經自身難保了。因為黑旗軍的均田免賦政策具有魔法般的號召力,即便是土司家丁,也深受吸引,盼著黑旗軍能分給他們一些土地。
幾百年來,土司都是這片土地的實際統治者。現在,他們的統治基礎瀕臨瓦解。這片古老的土地,也即將迎來新的主人。
不過,鎮安城乃是邊防重鎮,也是歷朝統治桂南的重要據點。這裡城高牆厚,防衛設施健全,易守難攻。
清軍已經膽寒,放棄了城外關隘,把兵力全部收縮排了城內。守軍以鎮安協綠營為主,另有少部分地主團練,總兵力在三千人左右。
知府已經年過六十,四十歲才中進士。正兒八經的科甲正途,為官二十多年才得以出任從四品的知府,還在鎮安府這種窮鄉僻壤。
這在滿清官場上已是相當落後,要被同僚所看不起。事實上,他之所以能出任知府,也是上峰看他年邁,有心照顧他,讓他在致仕前再升一級。
哪知道,這傢伙天生苦命,官運極壞。自他上任開始,鎮安府內就不斷爆發民亂,沒銀子沒落上幾兩,又碰到黑旗軍這樣的硬茬。
偏偏他是個不知變通的人,懷抱著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的愚忠,立志要與鎮安城共存亡。
這可苦了綠營兵們。這股綠營兵以鎮安協綠營為主,世代鎮守邊陲,戰事相對頻繁,較一般綠營更為精銳。
儘管如此,他們也知道黑旗軍的厲害。以他們那點能耐,鎮壓一下民亂或許尚可,若讓他們對抗黑旗軍,卻是毫無勝算。
半年前,鎮安協綠營曾參與太平府之戰,被黑旗軍打得大敗。在那場戰鬥中,敢於頑抗者大多戰死,投降者、逃跑者反而撿回一條性命。
殷鑑不遠。
綠營兵餉銀低微,平時不受重視,戰時也無心戰鬥。反正黑旗軍善待俘虜,大不了舉手投降,或者一走了之。想讓他們賣命,卻是萬萬不能的。
倒是他們的上級,也就是鎮安協副將,是個有能耐、有血性的武將。他原是個綠營千總,因在鎮壓太平軍金田起義中立功,被擢升為正二品的副將。
此公不像其他綠營武官那樣貪生怕死,行軍打仗總是身先士卒,因而頗受下級擁護鎮安知府和鎮安協副將,一個抱著必死之心,一個不怕衝鋒陷陣,誓要與鎮安城共存亡。
為了表示決心,他們還召集屬僚集會。知府在會上表示:"諸位,大丈夫威武不能屈。如今黑旗逆賊即將兵臨城下,我們食君之祿,自然應當忠君之事。我已寫下遺書,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同知是知府的副手,舉人出身。聽過知府的話,同知不禁暗自冷笑:"府臺妄為進士出身,說話全無條理,開口不談應對之策,先說城亡人亡的晦氣話。他六十多歲,已經活夠了,死了也會得到朝廷的褒獎。
“像我等年輕人,哪個願意殉節?說不定,投降黑旗軍後,還會得到黑旗軍的重用呢?人家蒸蒸日上,說不定日後還真能推翻滿清呢?"
不過,當著同僚的面,他可不敢拂了長官的面子,便說道:“府臺說得極是。我等身受皇恩,理應與鎮安府共存亡。但如今,黑旗逆賊來勢洶洶,我們總得拿出個辦法出來才行。
"固守待援,閉門避戰,固然是當前最佳選擇。但援軍遲遲不到,於守軍大大不利。卑職自請出城,前往歸順州、小鎮安廳遊說土司出兵。"
此話一出,知府和副將都對他惻目而視。同知說是出城求援,其實不過是要逃命。
大敵當前,同知膽怯若此,知府、副將都深為不恥。
不過,倒也有不少同僚認同他的看法,只是臉皮太薄,官階低,不便說出口罷了。
有個綠營都司便說道:“剛才,同知說得倒也不錯。我們綠營兵要打仗,就要增餉。可如今,前幾個月我們外出打仗,增餉至今未發,兄弟們頗有怨詞。
“大敵當前,總歸要綠營兵賣命死戰。沒有錢,我們還怎麼戰?"
綠營兵軍餉微薄,行軍打仗時另有津貼。只是鎮安府本就是個窮地方,民亂四起,哪還有多餘的錢補貼綠營兵呢?
副將知道綠營兵人心浮動,很多官兵都無心守城,便慨然說道:“府臺一介文官,立志死守城池。我們都是武將,生來就要打仗,更應與城池共存亡。我已下定決心,願與府臺同進退,共存亡。
“不過,大敵當前,我們不能再拘於小節。聽說府城收繳的秋糧還未上繳,銀錢也有幾千兩銀子。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為鼓舞軍心士氣,請知府拿出這筆銀子,賞賜綠營官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