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門而入的小二差點跟路臾撞了個滿懷。
他端著金絲木盤穩了穩重心, 心有埋怨又不敢得罪,只能擠出笑容道:“這位小哥, 你站在門後面作甚?咱們夕露閣的樓上包間, 那都是給你們這樣的娘子相公幽會的場所,外人進不來, 用不得如此警惕。”
路臾聽見“幽會”兩字, 耳朵根子又紅了,他呵斥道:“胡說, 我和師父倆是來正經吃飯的。”
他回眸看了師父一眼。
阿卿早就從牆壁那回到桌邊了,用銀箸悠哉地敲擊著筷託,一幅心不在焉的模樣。
“哎呦, 早說了小的眼拙,這可不又應驗一回兒?”小二臉上賠笑, 心裡卻腹誹。
還說是師父和徒兒,誰信吶?就算在戲摺子裡,他都沒見過年齡比徒弟還要小的師父, 除非這女子是天山童姥。
上齊了菜,小二帶好門退了出去。
下樓的腳步聲剛消失,阿卿就放下筷子站了起來。
她說,“小臾, 你先吃, 我有點事兒, 要出去一趟。”
剛說完, 連人帶影就沖出大門不見了。
阿卿躲在一個隱蔽的拐角處, 狠狠掐了自己幾下,想要營造出泫然欲泣的感覺,但始終沒有成功。
這點疼痛不足以讓她哭出來,而她又沒有什麼痛徹心扉的回憶,掉眼淚這件事倒有些難為她了。
阿卿只好先去了趟後廚,借了根辣椒,擠出點汁水,抹在眼圈兒邊,這才嗆出點淚花來。
眼中帶淚,阿卿瞅了眼上面刻著‘鏡花’的檀木門牌,側身撞過去。
門被撞開,她跌坐地上,狼狽地抬起頭,瞧見兩手相握又滿臉錯愕的一對鴛鴦。
女的一襲粉衣,發髻上別著蝴蝶簪,她模樣秀麗,眼神之中透露著一股說不出來的哀傷之感。
男的則身著翠綠羅衣,頭發以竹簪束起,有幾分書生氣,身材欣長而又偏瘦,眉頭深深地蹙著。
女子率先抽出手,轉過頭去用帕子抹眼淚,不讓來人看清她的容顏。
阿卿便紅著眼抱住男子的一條腿,“好心的公子小姐,救救我。”
男子謹慎地扶住她的袖子:“姑娘,有話起來慢慢說。”
阿卿這才站起來,小心翼翼地朝門外探了探,迅速關了門,才敢同他們講述個中緣由。
“小姐,公子。奴家本是洛陽人氏,家中以販茶為生,鋪子雖不大,但也年年有餘,算得上家境殷實。可就在去年臘月,家父來長安談生意,不知受何人挑唆,染上賭博惡習。從此一發不可收拾,直到在樂金賭坊輸盡家産,又欠了好些債,方才追悔莫及。”
阿卿揉了揉眼眶,語氣更加哀怨:“直到如今,父親也未能將欠款還清,樂金賭坊的人便抓了小女子,說要賣到……賣到青樓去……”
說到悽慘處,她掉了幾顆淚珠子,聲音也愈發哽咽。
“奴家趁他們不注意偷跑了出來,一直跑到了這裡,就遇上你們了。還請公子小姐發發善心,救救小女子。奴家願意為奴為婢,只要不去那勾欄之地,奴傢什麼都能做。”
綠衣男子上下打量她一番,十指蔥蔥,雖打扮稍顯寒磣,但秀白的面龐和嬌弱的身形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小姐,未曾做過農活。心下不免相信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