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同一場兵禍,不同的人有截然不同的處置。
城中動亂,靖安侯府也是一大重點,看著刺客細作如此看中靖安侯府,周煄反而對靖安侯的清白又多信了幾分。
街面上響起爭鬥之聲,方尚志小跑著回房,從牆上取下他的長刀,長嘯道:“憋屈了兩個月,正好讓爺的寶刀見見血!”
“大哥,我和你一起。”二老爺方尚念、三老爺方尚忌異口同聲道,這是方家作為武將的傳統。
“還有我,還有我。”幾個以男子漢自居的少年也同樣躍躍欲試。
“回來!”靖安侯夫人喚道,“純睿國公交待緊守門戶,你們現在可不是將軍!”不過戴罪的囚犯擺了,靖安侯夫人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娘,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啊。”方尚志嘆道,戰事一起,身先士卒,這是他們方家的傳統,就算淪為階下囚,他也渴望寶刀飲血。
“你們都去了,留下一屋子老弱女眷,萬一敵人趁虛而入怎麼辦?”靖安侯老夫人不放心道。
“二弟、三弟和老大留下,我去。”方尚志也不願弟弟兒子去拼命,今時不同往日,可沒有親兵在身邊照看策應。
“你打贏了也沒有用。”這算不上軍功,純睿國公也不會因此網開一面,解除靖安侯府□□。
“兒知道。”
“知道你還去。”
“要去!”
“不許,為娘在,就不許你去。”靖安侯老夫人一拍桌子,怒道。
“娘,您別生氣,是兒子說錯話惹您不開心了。”方尚志翻身單膝跪下請罪道。
“起來吧,娘也是擔心你們,今時不同往日六個字,你們也要記得才是。”靖安侯夫人環視一週,把戰意盎然躍躍欲試的幾個男丁都看得低下了頭。
廳中氣氛為之一默。
靖安侯老夫人以手支額,聽著外面的喊殺聲,手上的佛珠越轉越快。方尚志長刀出鞘,拿了軟布細細擦拭,外面的刀槍聲,每一個停頓碰撞都像打在他的心上,方尚志越擦越快,突然猛得一停。
方尚志瞧老孃閉目養神好像已經睡著了,手上的佛珠也停了,不曾注意他的行動,悄無聲息翻身跪下,拜了三拜,提刀出去了。方尚念和方尚忌也想動作,卻被大哥瞪住了,一屋子人寂靜無聲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方尚志出去了。就是三房才五歲的小么兒,也沒有叫破。
方溪心中不是滋味,前些日子這個男人讓他與人為妾,保全家族,現在又是他履行著父親和長子的責任,為家人撐起一片天。也許他只是用要求自己的標準要求自己,方溪突然就不那麼憤恨了。看著父親高大的背影,方溪既恨且佩,萬千滋味齊齊湧上心頭,回頭一看,眾人以為睡著了的靖安侯夫人依舊未睜開眼睛,可淚水止不住的往下流,佛珠轉動得更快了。
方溪嚇一跳環顧四周,好像只有自己發現了。靖安侯夫人飛快擦乾眼淚,一切仿若只是方溪的幻覺。
從戌時戰鬥聲響起開始,到亥時士兵打掃戰場結束,靖安侯府的人都提心吊膽的守在正廳。方尚志等著屍體搬運,清洗街道完畢才回來,進屋之前,把那一身甲冑脫了,又坐回原位,仿若一切都沒有發生。
靖安侯老夫人身子猛得往前一傾,好似睡迷糊了一般半眯著眼睛,朦朧問道:“外面打完了?”
“老太太放心,安穩了。”大太太回道。
“哦,那都歇著吧。”靖安侯夫人像個合格的老人一樣,哆嗦著伸出手來想扶著誰起身,方溪一個大步跨過去,扶祖母起身。
“也好,溪丫頭好身照顧老太太。”大太太叮囑道,他們還要巡視府內有沒有進賊和安撫下人,暫時顧不上老夫人。
方溪扶了老夫人慢慢往臥室走去,有限的幾個丫頭慢慢跟在後面。
“祖母,我看見您流淚了。”方溪想了半天,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那是高興的,我兒有血氣,就算他不聽母命,也是顧全大局。我捨不得他去拼命,可他門外走一遭,那些護衛我們的兵士如何不感念他的好,純睿國公得知,也會感佩方家的家風家教,他不想我知道,我就不知道吧,不聾不啞不做家翁。”靖安侯夫人深深為自己的兒子自豪。
方溪沉默,有時候你不得不承認這個世界上沒有完全的好人也沒有完全的惡人,人渣也有兩個優點,秦檜還有三個朋友呢。
“溪丫頭,別怪你爹。以後你會明白,只要能活著就比什麼都強,再艱難總有雨過天晴的時候。”老夫人嘆息一聲,見慣了生死別離,才明白活著最重要。
“老生常談,隨便聽聽就是。”靖安侯夫人如何看不出方溪對自己父親有了怨懟,甚至對方家都生了隔閡。遠香近臭,記歹不記好,十幾年的錦衣玉食關心照料已是稀疏平常,突然有什麼委屈不好的地方就無限放大,總以為父母就該無限無償對自己關心備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