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蕭老闆後,我往回走,這時候電影已經上映了。
我曾問過蕭老闆要不要留下來看電影,他卻詫異地朝我投來一眼,搖搖頭:“不用。”
他不是來看電影的,而是來談生意的。
另外一個不是來看電影的,是穆雪。她站在場地的入口,就在那些披著霜的植株旁邊,她看到我,迎了上來。我問她為什麼不進去。她說:“電影已經放了!”
“沒事,我跟他們打聲招呼。”我說。
穆雪一把拉住我,搖搖頭。
“算了,以後正式上映,我再重頭看一次!”她說道。
她說這話時仰著頭。月光就這樣落在她的臉上,潔白細膩,溫柔婉轉。她的嘴角還掛著善意的笑容,眼裡溫和而聰慧。她問我道:“談得怎麼樣?”
“還行。”
穆雪臉上浮現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她問我道:“要不要出去轉轉?”
她就像在補充般說道:“你是電影的導演,叫走你,不會打攪吧?”
“不會。”我趕緊說道。我的手縮在口袋中,外面的天氣有點兒冷,呼吸起來的空氣也有點兒冷,衣服沉重得讓人倍覺疲憊,可這一絲冷冽卻又讓人神清氣爽起來。
“雖說我是導演,但都已經殺青了,沒有我多少事,我只是過來報個道。”我看穆雪一眼,然後說道:“外面空氣很好。”
“對。”穆雪笑。
“那我們走吧。”我說。
於是我們沿著街道的邊緣往前走,隔著圍牆和樹籬的,就是後臺。後臺是在露天螢幕後端的一堆棚屋,這幾年條件算是不錯,建築工人能力也很強,但也只是鋼筋臨時焊上的,然後蒙了一層帆布,員工們都在其中穿梭前行,時不時在空地上露個頭。只要不是雨天,倒也很愜意。
這是露天的場所,不可能大動干戈。
我和穆雪一邊走著,一邊說圈內的故事。最近圈內鬧了個大笑話,就是那個藍玲。她去參加一個演唱會,後臺裝飾看上去有點悽慘,她就大發雷霆,讓人家把樓梯全鋪上地毯,還趴在地上檢查,看有沒有灰。
這話從劇組的工作人員口中吐槽出來,大家都哭笑不得。老王還曾拿這件事打趣顧遊山,問他藍玲是不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背景,才有這樣的待遇。顧遊山也只有苦笑,畢竟合同在那簽約著,時間沒到,他就得給錢。
我踩著硬邦邦的大理石,腳下有點兒打滑,我對穆雪說道:“到馬路那一邊去,這邊小心摔倒。”
後臺的光線本來就並不充足,只牽引了幾根電線,上面懸著幾盞老式燈泡。
為接路演的這個電路,附近道路都被挖開,黃橙色的燈光只能照亮附近那一隅,稍遠一點的地方都黑通通的。
遠處是更黑暗的天空,以及更黑暗的湖面。路演的廣場在公園中的一角,不遠處,是個有噴泉的大湖,隔著湖面,可以看到更遠的地方,那是現代高樓大廈,建築上閃爍的霓虹燈和巨型廣告螢幕五光十色一掠而過,散發紅綠相間、藍紫相交的光芒。
遠處有多亮,近處就有多暗。
我們走到了附近施工用的碎石子上,雖然不好走,但要比之前結了霜的大理石要好上許多,只要小心,就不容易摔倒。
我們過了碎石子路,就是廣場的一處偏門,上面也拉著黃澄澄的電燈泡,電線裸露纏繞在門邊的柱子上。
走過那麼一段黑暗的路,陡然看到這亮堂的光芒,心也變得亮堂起來。
我讓穆雪先踏過碎石子,然後跟在身後。當我們走到街道的盡頭,站在三岔路口的邊緣,清晰的車輛呼嘯而過的聲音迎面撲來,我們彼此對望了一眼,不由笑了起來。
“你接下來想做什麼?”我問。
“恩。”穆雪想了一會兒,答道,“吃飯,我還沒有吃飯呢!”
“那好,我請你吃。”我說。
“這樣不好吧?”
“沒事,我也沒有吃飯。”我說。
幹我這行,就別想準時吃飯了。這算不上什麼難事。
穆雪既然提議,那恰好可以趁機一併解決。穆雪見此,也不再推脫,默默和我並肩而行。我們過了馬路,找到一條小巷,那裡有幾家店面還燈火通明,我們走了進去,在老闆娘的幫助下尋了一個位置坐下。
“兩位想要吃些什麼?選單在這!”老闆娘五短身材,頗為肥胖,肚子就像是懷孕一般鼓了起來。可從靈巧自如的行動上,她這是發福而不是懷孕。老闆則是一個高高瘦瘦,兩鬢髮白的男人。他用兩隻手指小心翼翼地夾住了煙,坐在靠門口的地方不住咳嗽。
“好。”穆雪笑了一下。老闆娘把選單交給了我,而我把它推向了穆雪,之後聽老闆娘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