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王明後勉強丟擲這個字。
他今天晚上和別人有聚餐,在酒店喝得半醉後才赴約過來。自從在小段他們聚會上知曉張屏的訊息,我就打算找他私下一談。
老王聽說這事,自告奮勇來幫我,只可惜以他目前神情舉止,並不太像是不會添倒忙的。
我們趁著月夜跑到大地娛樂經紀公司的門口,這裡和振燁公司大相徑庭,一條晦暗的街道在它面前穿過,破敗得令人不忍目睹,我無法想象大地娛樂公司為什麼會選擇這樣的一處場所。老王沒辦法考慮那麼多,他酒氣上頭,靠著樹幹直喘氣。
“上樹嗎?”我說。
“張幕你……咳咳……我能行!……你先過去……”王明後斷斷續續地說。他還勉強想支撐著說幾句,可最後受不了,奔向最近的垃圾桶,對著裡面“嘔”地吐起來。
這個時候月亮正高,幾乎掛到隔壁大廈的尖頂上。那座大廈的頂端是由金色的瓷磚鋪成的,閃爍著金屬的光澤。
白日若來看,在陽光下會發出金燦燦的光芒,夜晚就銀慘慘的,有些寂寞,但也有些神秘。
我默默注視著老王。月亮就像白熾燈般懸掛著,這本來是個愜意的夜晚,這條街道上偶爾經過的遊客也渾身是美與詩意,他們脫離行色匆匆,肩並著肩,胳膊搭著胳膊,談笑風生,望著月亮。
在這個月光灑滿清輝的夜晚。我和老王本來要做一件破壞詩意的事——找張屏對峙。
沒想到現在更破壞詩意了。
老王對著垃圾桶嘔吐。他幾乎站不起來了,他把胳膊儘可能地向下延伸,指尖觸控到地面,停歇一會兒,他深深吸著氣。
“你不行!”我說。
“滾蛋!”
“別硬挺了,喝多了就老實點!”
“……一句正常話從你口中說出來,就特麼的不正常!”老王強詞奪理道,“為什麼呢?張幕吶,你不打算自我反省下?”
我覺得老王這個人有點想太多。他大腦不太好,有時該考慮的,怎麼樣都鑽研不出個對錯;不該深思的,喜歡抓著不放——我喜歡把具有這種大腦的人,統稱為“獵奇思維人物”。好在老王三觀還挺正,性格不錯,不然有這種習慣的傢伙,絕對害人害己,還不自知。
“還是給你叫輛救護車吧!”我嘆口氣。
我握著手機,打算給急救打個電話。把喝醉酒的老王搬回宿舍,也不是第一次幹。以前大學時,老王偶爾也會出去溜達,他這個人不常喝酒,不過一喝就控制不住。
他們寢室都是計算機專業的宅男,不知道是專業問題,還是他們寢室沒什麼人情味,搬個醉鬼回去,都不大樂意搭手,幹個活也斤斤計較。但聽說系裡出什麼事了,如果有實質的好處和前途的幫助,立馬就衝上去了,還不惜在背後裡耍陰謀。
老王私下常跟我吐槽,說這些人被系裡的老師指派出去幹事後,在背地裡一面擺出是老師心腹的高傲姿態,一面又明褒暗貶把老師罵一頓。種種言行實在令我大開眼界,老王也不屑於拜託他們,都是把我的電話號碼扔給服務員,因而連累我多次。
不過穿越到這邊,還真是第一次,
我嘆著氣,準備打電話了。老王忽然伸手製止我。
“別!”王明後趕忙說,他因為醉得厲害,嘴裡發出含混的聲音。他剛說完這個字,又對著桶內就是一陣嘔吐,過幾分鐘,這才緩過勁來,慢慢道:“別這樣……”
“因為救護車要出五十塊?”
“滾!大小姐會知道!”
“她會扒了你的皮?”
“難道不會?”
“……恩,還真有可能。”我仔細一想,以許大小姐那脾氣,很有可能懷著兩敗俱傷的思想把老王就地正果了。“你別跟她說!”王明後嘀咕道,“她痛恨我喝酒!”
我搖搖頭,老王也沒有說什麼了。
我攙扶著老王,把他帶到附近一個溼地公園,安置在明黃色掉漆長椅上坐下。他口裡一直念念叨叨,說想找個舒坦的地方吹吹風,而我只能帶他到這麼個適合吹風的地方,希望他不要醉酒去撈月亮,若是那樣,我大概無力和個醉鬼糾纏打架,我想,屆時選擇站在岸邊報警和打急救電話更好。
老王不僅沒有撈月亮,更是對著月亮一陣嘔吐。
“沒事吧?”
“有事,想死!”
“……你要真尋死,我不會攔你。”
“靠!人性呢?友誼呢?”王明後在嘔吐的百忙之中,仍能抽出精神,痛斥我,“你這種人沒有朋友吧?!”
我沉默了,沒有回答,背過手徘徊兩步。
我大概難以擁有常人的友誼。我能理解一些人放棄生命的想法,也能感悟,一些人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我見過腿腳不便卻想學騎腳踏車的遺棄兒,他拽著我坐在院子大門的石階上滿臉興奮地說著這個計劃。當然,福利院的阿姨爺爺以及其他管理人員都挺反對的,怕這要上街了,出事可就麻煩。可我說不出話來,都是有萬一,萬一有傷害,萬一有奇蹟——可那時,我從他眼裡看到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