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活了!”
老王坐在副駕駛座裡,雙手捂著臉,埋頭在膝蓋裡。他後脖頸彎曲,肩膀與後背也鬆垮垮地塌下,如果不是多年相識,我絕對不能一眼認出他。
我來到車邊,敲敲車玻璃。老王拋下這麼一句話。
“所以你就想透過這種方式自盡,順便為家裡拿點錢嗎?”我說。
這個時候我手機裡又響了幾聲,我對通話孔說了聲抱歉,簡略地表明有事,就把手機結束通話。
駕駛室坐的是司機小劉,這司機是老王僱傭的,與其說是專門為公司開車的,不如說是老王的專屬司機。有時我也會坐他開的車,此時,他渾身發抖,手裡緊握方向盤。
“你們王總不想活了,你也幫忙趕著去黃泉?”我問。剛剛從對方那橫衝直闖如同灌了幾杯馬尿的步調看,這起事故十有八九主要過錯在對方,都在黃線上玩漂移了——當然了,小胖那樣變道也有害交通,我必須在這裡說一聲。
“不不不不……”小劉哆嗦著。
他差點尿褲子了,剛剛小胖猛打方向盤,這才錯過去,可就這樣,車屁股也被蹭了一下。他坐在駕駛室裡,雙腳也在打哆嗦,他結結巴巴說:“剛剛王總大哭一聲,雙手猛拍前方擋板,把我嚇了一跳!”
司機小劉在為他的失誤辯解,我不是交警,不作回答。我的目光挪進車內,盯著老王的安全帶。
“連安全帶都束不住他,就和拉麵條一樣!”小劉補充道。
我的大腦在幻想拉麵條的狀態,那一彈一蹦的樣子,讓我充分理解車禍中安全帶的作用。這時候王明後也慢慢哭回了勁,緩緩直起脖子,僵硬地扭頭看到我。
“媽呀!”老王驚道。
“大驚小怪什麼?你就缺那麼點錢?要不要良心,那麼有錢還騙保險費?!”我示意老王開啟車門。
“靠!誰騙錢了!”王明後說,他此時終於來點精神了,伸手一推,鑽出車門,外頭晚風熱烈,橙光滿地。這不算熱鬧的地區,離這邊最熱鬧的廣場舞聚集地還有一條街,不過偶爾有那種近似傳銷組織的小商店集訓,率領著二三十個外來小青年,高喊口號穿過人行道……現在也依然有兆頭,我隔著白欄杆,望見那幾個隱隱閃耀的ed小紅燈,搖搖晃晃朝這裡走來。
“小胖,幫忙停車!”我對小胖說。他答應一聲,我們合力找個安妥的地點放置車輛,這附近沒有大型的商場和醫院,也沒有公園,旁邊是一處斜坡,上面綠草悠悠,再裡面是個警察學院,附近還有個快搬空的農業學院的老校區。離這塊兩站路是環形立交橋的入口,但人流還沒有分散到我們這邊。小胖答應一聲,手腳利落地把車停好。小劉現在的精神狀態也不太像是能停好車,小胖卻因為經過剛才那場刺激,激動的心情已經被恐懼給平復了。
“剛剛他忽然撲上來……”小劉還在和小胖解釋著。小胖沒答話,朝他瞥出同情的一眼。
“怎麼了?”我拍拍老王的肩。他蹲在馬路的邊角。
認識這麼多年了,如果我對老王的死無動於衷,那未免也太過輕率了,怎麼樣也要幫忙送幾支白菊,說幾句哀悼的詞。王明後對我的內心想法不得知,只顧捂著臉,把神情埋在掌心裡,長吁短嘆。
“沒意思,別問。”
“好。”
我不否認老王的話。我一句話未說,立在旁邊,遠處是繁華的城市,高樓大廈與金碧輝煌的光線射出,在道路的上端生出一層光的霧霾。黑夜也被這些明晃晃的橙燈給渲染了,看不見半點夜色。
如今,前期工作敲定得七七八八,過不了兩個星期,我們就要去深山老林拍外景,把幾個外場大景,以及一些零零散散的片段給拍好,先行的副導演已經去現場勘景過,透過網路把那裡的照片傳給我,我很滿意。
那會兒,我暫時不必和這些繁花似錦的城市風光打交道了。我聽的會是蟬鳴蛙叫的聲音,以及山林泉澗間的淙淙流淌,感受著自然涼爽的山風,呼吸著大自然——想到這裡,我心曠神怡。
“靠!我叫你不問,你就真別問!”老王又說。
“……那你說吧。”我道。
老王矯情起來還是老樣子,他彆彆扭扭許久,忽然哽咽一聲,嗚咽地哭起來:“大小姐不要我了!”
“……你們不都分手許久了嗎?”
“靠!誰知道她是來真的?”王明後怒道,他猛地一甩手,“我們每週都要分手兩次,誰知道她這次是來真的!”
“……”
我對有錢人的世界真不懂!
按我的邏輯,老王他要家世有家世,要人品也有人品,個性還不錯,長相算不上歪瓜裂棗類,也能看得過去,怎麼就活生生找了許嘉莉這個腦袋不好,智商不高,除了臉蛋也只是過得去,算不上傾國傾城)的姑娘,他就不怕以後結婚後生個小孩,基因不太行,以後也是無藥可救的沒腦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