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錢佳老師倒吸一口氣,她的喉嚨發出咕嚕的聲響,彷彿有人掐住她的喉嚨般。她瞪大眼,好一會兒才緩慢地開口,詢問道:“怎麼死的?”
“我怎麼知道?”李為迎不耐煩。
“可是你——”錢佳急了。
“我不知道!”李為迎嚴厲道,“我只知道,她是自殺!”
錢佳老師癱倒在椅子上,她的那雙眼茫然而無助地在酒桌上端飄忽不定。
李為迎重重咳嗽一聲,聲音沙啞了:“她留下一封遺書,說沒有辦法接受這樣的拍攝橋段。可是合同簽約了,她也不能否決。她履行不了,也付不起違約金,於是用這種方式了結一切!”
趙強老師接道:“——極端的方式!”他唏噓了一下,感慨道:“想不到竟然是個烈女!”
蘇庸行張張口,想要說什麼,可最後閉上嘴。他一言不發地盯著面前的酒杯,細細碎碎的氣泡釘在玻璃杯的壁沿上。
“我是從我助理那先聽到這個訊息,我很著急,排檔期,重新找替代演員,看看哪些片段需要重新拍攝。”李為迎重重嘆口氣,“需要重新打報告,忙得衣不解帶,鬍子拉碴也沒剃,在我工作到了一個階段,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家休息。我老婆又跟我說,那女的一家都來鬧,也不知道是從哪兒知道我家訊息了,就大門口敲門,亂塗亂畫——我老婆說:‘我害怕死了,報了警!警察剛把人勸走了!我打算收拾點東西,帶著小孩先回孃家躲幾天!’”
“這也不失為一種好辦法!”趙強聽得入了神,他點評道。他看向李為迎:“尊夫人做得對,躲躲總是好的!”
“也是,我也這麼跟她說的,說實在不行咱就搬家,換個地方住。我老婆著急,說現在一時搬不了,還是先躲躲。她又說:‘你不在家,我可怕死!那女的母親也來了,五十來歲,我從貓眼裡看了一眼,白花花的腦袋,很樸實的樣子,挺可憐的。她一邊哭,一邊拿頭撞門,撞得咚咚響,可嚇人了!後來人走後我出門一看,媽呀,門上都是血!’”李為迎道。
錢佳老師聞言,倒吸一口冷氣,連連搖頭,同情地說:“可憐天下父母心!”
“我當時聽我老婆這麼一說,也嚇了一跳。走到房門前,拉開門探出腦袋往外一看——我進門的時候沒注意這些——那時候可看到了,只見上面黑乎乎……”
“嚇死我了!嚇死我了!”錢佳老師直拍胸脯,喘息道。
“我也能猜得到那做母親的有多用力地砸門。我老婆又抱著收拾好的被套枕頭來到門口,跟我道:‘那老太太一邊撞門,一邊喊,後來聲音歇了點,我到門口偷偷聽著,就聽她在喃喃地說話,為什麼女的一定要脫衣服!為什麼拍電影,女的一定要脫衣服!她翻來覆去就這幾句話,看得可憐,我又聽了幾句,就悄悄躲回裡屋了。’”
“為什麼?不就是有低俗的人喜歡看嗎?”蘇庸行嘲諷道,他低頭繼續喝酒。李為迎不說話。
趙強安撫道:“總有各色的人呀!這電影劇本怎麼寫的,導演也只能這麼拍,這是工作,只可惜了……那女的就這麼死了。”趙強語帶惋惜。
李為迎嘆口氣,端起酒杯,只是默默喝悶酒。錢佳安慰道:“藝術嘛!需要……”
“就是有一些低俗的觀眾!”李為迎忽然抬起腦袋,他悶聲悶氣,用一種“你們不懂”的煩躁語氣道,“誰想拍啊?活到這麼大,沒見過女人啊?自己沒老媽、沒老婆、沒小孩,不懂得尊重她們?剛剛小蘇說得對,就是有那麼一批低俗的觀眾!沒辦法,觀眾低俗,我們這些拍電影的,也只能降低點要求,拍一些低俗的東西來迎合他們,這樣才能收回成本,不然,誰拍片子?”
他一語剛結束,趙強也接過話茬。他看出錢佳的不滿意,但也為李為迎開脫。
“李導這也很好了,劇本合約裡籤時都標註了。這世道亂,有那種人!低俗的靠著低俗法子起步,正正經經的也可以靠白手起家養活。這女的可憐,該怪那騙她籤合同的導師,她不是低俗的人,那就不該籤這種合約,怎麼就給人騙了去拍片呢?”趙強惋惜,“那騙子該殺!”
這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錢佳老師忍不住了。她霍地站起身,怒叱道:“如果是沒必要,而非要加一些裸露情節的影視片段,那我認同那位母親說的,這片不該這麼拍!”
“如果不是呢?”蘇庸行好奇地問。
“如果不是,那就當另說!藝術高於低俗!”錢佳老師理所當然地說,“我們不應該把歡躍建立在女性的痛苦身上,赤裸裸恥笑女性,以觀摩女性身體為樂,本來就是錯的!想想看,大家都是有母親的人……”
“你母親也不是這樣的人呀?”趙強笑道,他不以為然,“你母親拍這種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