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清豫今天是精心打扮過的,縷金遍繡海棠的緋紅色羽緞鬥篷下,罩著一件白底胭脂紅刺繡梅花挑金線邊對襟褙子,下身則是水紅撒花百褶裙,腳下一雙軟底珍珠繡鞋,輕移蓮步,裙擺下珍珠溫潤柔和的光澤若隱若現。
她今日穿得比平常華麗一些,因而首飾也特別挑選過,發間一支赤金蝶戲雙花嵌紅寶石流蘇步搖格外醒目,戴赤金垂珠耳墜,手腕一隻紅瑪瑙鐲子,招招搖搖、難以忽視。
謝清豫一踏入茶樓,哪怕臉戴面具、未露真容,仍輕易惹得旁人紛紛側目。待她上得二樓,發現陸至言的一刻,陸至言同樣看見了她,立時站起身來,約莫幾分自己正在此處之意。
即便沒有覺得陸至言會不守信的不出現,可沒有見到他之前,謝清豫心裡總隱隱有種飄飄忽忽的不踏實感。直到此時與他碰面,這種感覺才消失,且轉眼內心油然而生一種難以言喻的興奮與喜悅。
往日兩個人想要單獨相處便無什麼機會,如今其實也差不多,唯獨是上元節,到底有所不同。畢竟這樣一個日子,迎風待月、郎情妾意也是得到默許的。
謝清豫行至陸至言面前,抬手摘下臉上面具,笑眼盈盈的看著他。眼見他看到自己面容的一剎微微愣住,臉上被驚豔的表情轉瞬而逝,眼底卻溫柔滿溢,她止不住嘴邊笑意愈濃。
陸至言今日一身紫棠色暗雲紋銀線滾邊錦緞長袍,同色織錦緞腰封,腰間系一枚荷葉龜遊玉佩,玉冠束發,渾身上下流露出一種少見的明媚。
謝清豫上下打量他兩眼便是心底一蕩,心念轉動,她壓低聲音,調皮開口:“言念君子,溫其如玉。在其……燈市,亂我心曲。陸大人,你可得要負責到底。”
《國風》裡一首《小戎》,裡面的一段“言念君子,溫其如玉。在其板屋,亂我心曲。”被謝清豫特意改掉兩個字,便用到陸至言身上。他是聽懂了,卻沒有應她這番充滿調侃的話。
謝清豫看著猝不及防被她言語調戲的陸至言耳垂泛紅,臉上偏偏擺出一副故作鎮定的樣子,忍住偷笑的沖動,自覺轉移話題問:“等很久了嗎?”
陸至言否認說:“沒有,也是才剛到。”
謝清豫點了一下頭問:“外面很熱鬧,我們現在出去?”
對於這個提議,陸至言頷首表示贊同。
謝清豫將自己為他準備好的面具遞過去,笑嘻嘻道:“幸虧我早有準備,否則今晚不知得有多少小姐芳心破碎,若個個都來找你負責可怎麼是好?”
這是在說當初那位對陸至言一見鐘情、苦苦等待的小姐,
陸至言接過面具,不緊不慢說:“只要有的人不會夜裡睡不著,都不要緊。”
將軍不成被反將了一軍。
謝清豫鼓一鼓臉頰,輕哼一聲:“壞人。”
他們先後從茶樓裡出來,臉上都戴著樣式相同、一大一小的面具。負責保護謝清豫安全王府護衛均隱到暗處,不遠不近跟隨,卻不打擾他們遊玩的興致。
或許是陸至言從前留給謝清豫的冷清印象太過深刻,謝清豫很喜歡和他一起走在熱鬧人群中的那種感覺,一如當初那場廟會。她希望他是鮮活的、入世的,身上可以多一些人間煙火氣息。
長安城中的繁華街道人潮如虹、車水馬龍,花燈之下,商販們立於自己的小攤前笑逐顏開招呼生意,來往行人亦滿面春風,每個人看起來都十分快活。
謝清豫和陸至言一面順著人流往前,一面穿梭於攤販中,瞧過來又看過去。偶爾也有孩童手裡牽著寫上福字的兔子燈,嬉笑中無憂無慮跑過,在他們身邊留下一串歡聲笑語。
“小的時候,我爹會幫我做兔子燈,長大以後就沒有這種待遇了。不過真的幫我做了我也不好意思。”謝清豫一笑,又問陸至言,“你小時候玩這個嗎?”
陸至言點了一下頭:“其實已經不大記得了,但後來見過一張畫像。”
謝清豫好奇:“畫像?”
“嗯,看落款,應是五歲那年的事。”陸至言慢慢回憶著,“是在府裡的小花園裡面,還戴著虎頭帽、穿著虎頭鞋,手裡牽的一隻兔子燈……”
謝清豫問:“是陸夫人畫的麼?”
陸至言沒有提,她卻猜到了,他微笑著點一點頭。
謝清豫歡喜的語氣說:“我太好奇了,等以後有機會,你記得拿給我看一看。”
陸至言又點頭,答應她的話。
長街的盡頭有一燈輪,據說是用五萬盞燈裝飾而成,高聳無比,遠遠看來,便如一株巨大的花樹。因為這一奇觀,許多百姓圍簇附近欣賞,他們反而避開了去,沒有停留。
謝清豫和陸至言走上石拱橋,她回頭問:“我們去猜燈謎好不好?”
陸至言很快頷首:“好。”
謝清豫笑:“我們比一比,若是你這個狀元郎輸了我,往後你就得多答應我一件事,否則便是你未兌現的那些一筆勾銷。不過我很厲害的,可不要小瞧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