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雲繡回來的時候,謝清豫和陸至言正對坐喝茶。她邁步進來,半是解釋半是請求對謝清豫說:“工匠突然過來商量學堂正要掛的牌匾的事,如今尚未題字,不知郡主可否賜字一幅?”
“只怕要獻醜,叫學生們笑話。”謝清豫遲疑。
陸雲繡一笑:“郡主寫得一好字,我曾聽許多人說起,今日也不得見麼?”
說到這個地步,一再推辭便不好了,謝清豫唯有點頭答應下來。遲疑不是覺得自己墨寶貴,而是不曾做過這樣的事情,怕耽誤別人的正經事。
丫鬟送來紙墨硯,謝清豫暗自思索寫一句什麼比較合適,一個不留神,陸至言已走向了長案。他從丫鬟裡把墨錠拿過來,讓她們退下,而後神色自如的幫她研起磨。
宣紙在案上齊整的鋪開,見陸雲繡沒有任何不高興,謝清豫這才安心享受陸至言的這份難得的小意。陸至言遞過來,謝清豫伸接了,問:“就寫一個溫良恭儉讓好不好?”
見陸至言點一點頭,謝清豫看向陸雲繡徵詢意見,等到陸雲繡也點了頭,她才真正醞釀起來。動之後,她寫得極認真,一心一意的,又下有力,一幅字寫出來便是鐵畫銀鈎、賞心悅目。
其實有陸至言和陸雲繡在旁邊看著,尤其是陸至言在,謝清豫多少緊張。還好這種緊張不至於讓她腳發顫、不知所措,沒有給自己增加一次丟臉的經歷。
寫罷謝清豫去看陸至言,得到他肯定的眼神,便笑了。陸雲繡捧場的連連誇贊,倒讓她有些心虛。之後陸雲繡又有事情姑且走開,留他們兩個自便。
得陸雲繡吩咐的丫鬟端著銅盆進來,服侍謝清豫和陸至言用熱水淨了。
陸至言忽而說:“到外面走一走吧。”
謝清豫要到外面去,春絮和夏果一個遞上鬥篷,一個遞過爐。
等到把自己裹嚴實一些,她才走到外面。
陸至言站在廊下等她,聽見腳步聲回頭說:“下雪了。”
謝清豫聞言朝庭院裡看過去,見雪花撲簌簌飄落,卻問:“你會不會冷?”
陸至言說:“不礙事。”
“那我們走吧。”謝清豫語氣輕快,隱隱的興奮,先行抬腳走出去。
也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或話要說,陸至言是想和她兩個人隨便走一走。此外,因之前一直不得空,他還沒好好看過這處書院,今天過來了,也想四處看一看。
雪只下了一小會便停了,書院裡小徑交錯,他們走得很隨意,稱不上漫無目的卻也沒有特別的目的地。謝清豫看沒穿鬥篷的陸至言總像有些冷,終於沒忍住把爐塞給他。
她問:“幫我拿一會兒好嗎?”
當然只是找個藉口,陸至言扭頭看著她說:“我不冷,你別凍著了。”
謝清豫笑一笑:“我也不冷。”
話音方落,未免陸至言把爐塞回來,她徑自朝不遠處兩株紅梅快步走過去。
一直走到梅樹前,謝清豫停下腳步轉過身。她看向緊跟在她身後的陸至言,眨一眨眼問:“我有些好奇,辦這書院是你的主意還是雲繡姐姐的主意?”
“有事情做、不整天悶在府裡,才不容易胡思亂想。”陸至言說,“回長安以後聽過她身邊的丫鬟說起,夜裡時常夢魘,十分驚恐的樣子,像有什麼叫人極為害怕的東西。”
謝清豫一愣,不確定問:“是因為……”
陸至言輕點一點頭,肯定她的猜測:“大概那時便是曉得了。”
把陸雲繡從青州接到周辛祖宅之後,他們曾請名醫替她診脈。那位大夫說過,陸雲繡的身子內裡毀損,往後恐怕不能生育,此外的皮肉傷沒有大礙。
當時那種情況,不可能把這些告訴陸雲繡,謝清豫叫人瞞下來。雖然事情瞞著陸雲繡,但沒有刻意瞞陸至言,畢竟他們是姐弟,陸家應該有個知情人才好。
“後來找過不少大夫診治,都說束無策。”陸至言皺一皺眉,“其實她往後身體康健、平平安安,這也算不得什麼,但這樣的事大概不容易想開。”
“你是對的。”謝清豫說,“不該叫這樣的事情束縛住。往後在書院裡多和孩子們相處,或許能快點走出來……不過也不必早早放棄,興許日後能碰到能醫治的大夫,我也會幫忙留心的。”
陸至言低下頭看她瑩白的一張臉裹在銀紅鬥篷的風帽下,黑白分明的一雙眼殷殷切切望著她,心裡便有一種被安撫的感覺。好像再難的事,都變得不那麼難了。
這樣的感覺並不陌生,很久之前,已然存在於他的心底。
沒有說謝謝,陸至言點了下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