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祖宅在一個小鎮上,大約在當地有些聲名,且人丁興旺,一趟大街住的都是周家的人。在周辛的安排之下,謝清豫、陸至言四個人單獨住進一處宅院。
這處宅院平常收拾得十分幹淨,他們住進來,只需看看是否要添置東西。為圖清靜,也不想太麻煩他們,周辛說要從周家撥人過來服侍的時候,謝清豫拒絕了。
因為這般,周辛便交待其他人,無事不要過來打擾。他們下午到的地方,稍微打過招呼、住下來後,周辛之前說過的那位大夫也被請過來為陸至言看診。
周辛口中的大夫為陸至言診斷,除去開藥方讓人去抓藥,還替他施針了。大夫起針已經是傍晚,之後說是明天再過來看一看,便已離開。
大夫施針過後,陸至言的呼吸明顯平緩許多。謝清豫側身坐在床頭,藉著房間裡燭火的光亮靜靜看著他。直至夏果將粥食和新煎好的湯藥端進屋來,她轉過臉讓夏果把託盤擱在床邊的小塌上。
之前都是劉叔和周辛負責照顧陸至言,周辛這會兒在忙,挪不出空,謝清豫也沒有讓夏果動手,等她擱下東西讓她先出去了。端過清粥,謝清豫自己喂陸至言。
喂過粥,又喂湯藥,再讓春絮送溫水和帕子進來,幫陸至言擦擦臉。等到做完這些事情,謝清豫鬆下一口氣。至少,她沒有沒用到照顧個人都不行。
劉叔回去想辦法救陸雲繡的事,能不能辦妥姑且說不準,那麼便沒有辦法現在就告訴陸至言。謝清豫卻希望他快點走出來,別再像這個樣子,整天都病怏怏的。
“如果我說,要你做的第二件事是你快點好起來,算不算為難你?”謝清豫小聲的嘀咕,“你現在這樣明明是在為難我,你那麼聰明一個人,都不知道也有人很關心很在意你嗎?”
正說著,躺在床榻上的人眼皮似乎動了動,謝清豫驚嚇,迅速站起身,而後才發現陸至言沒有醒。即便如此,受驚的人不敢多待,連忙端起東西快步走出房間。
關門聲傳來,帶起一陣輕風,吹得燭臺燈火搖曳。房間裡悄無聲息的,躺在床榻上的人蹙眉緩緩睜開眼,偏頭朝門口的方向擔憂看過去一眼。
周辛請的大夫確實醫術了得,等過得五天,陸至言整個人便好了大半。他沒醒來的時候,謝清豫會喂他吃飯喝藥,人醒來,這些事情便是他自己動手。
大夫說陸至言須得暫時臥床休養,謝清豫每天都會去看看他。她到周家祖宅後,白天常常和周家的孩童們一塊兒去玩。他們不嫌她累贅,頑皮的帶上她掏鳥窩、釣魚、挖竹筍,不亦樂乎。
謝清豫每次出去回來,都會給陸至言帶點兒什麼,或是一枝桃花、杏花,或是從小孩子那裡得到的有趣的小玩意。她倒沒管陸至言需不需要,自顧自做這件事,但陸至言也未反對過。
第十天的時候,陸至言基本好了。這一天他很早便起來了,穿得一身白色的粗布衣裳。謝清豫同樣起得很早,他從房間裡出來時,她正站在廊下喂鳥雀。
籠子裡是一隻藍歌鴝,腹部的羽毛是白色的,背部、翅膀、尾巴及頭頸兩側的羽毛是或深或淺的藍色,十分漂亮。它的叫聲也格外婉轉動人,一點兒不讓人煩。
謝清豫起初看到便覺得喜歡,每天得閑也總會喂,今天同樣不例外。
聽見動靜,她轉過頭沖陸至言一笑:“早呀。”
說著,謝清豫將手裡一個裝鳥食的白瓷罐子遞給春絮,走到陸至言面前認真打量一下他的臉色,又問,“今兒有人說是要帶我們去獵山雞,你要一起嗎?”
他們在這裡安心住下來後,周辛大約和族中長輩提及謝清豫的身份,因而周家的人待他們一行皆恭敬客氣。陸至言身體有所好轉後,擔心劉叔一個人缺少幫手,謝清豫便安排周辛親自走一趟看看情況,不過陸至言還不清楚這些。
“你要是不想去,留在這裡也可以。只是劉叔和周辛都不在,你留在這裡的話,得一個人。”在陸至言回答之前,謝清豫補充道。
陸至言看著謝清豫一雙純淨的眸子,想起之前她說的那些話。
他微微抿唇,點了一下頭。
謝清豫口中的有人,不外乎是周家的孩子。小孩子沒有那麼多的顧忌,覺得她漂亮可愛自然樂意帶上她玩。除去幾個小孩,還有兩個周家的僕從跟隨保護安全。
山林離得並不遠,坐馬車連兩刻鐘的時間都不用。他們行走在山林裡,隨處可見草木掩映中開得繁盛而豔麗的紫紅野杜鵑。謝清豫興致高漲,陸至言一如既往安靜跟在隊伍末尾。
半大的孩子個個調皮愛鬧一路都嘰嘰喳喳,走在前邊的謝清豫聽不到陸至言的聲響又看不到他人,總忍不住回頭看上一眼。
到得後來,她便索性故意放慢步子,落到陸至言的身後跟著他。夏果和春絮在前頭幫忙照顧孩子,沒有簇擁在謝清豫身邊,她自己一個人跟在陸至言後面。
陸至言走路是一貫的背脊挺直,他身量修長、身材挺拔,不高壯也不單薄。哪怕僅僅是一個背影,也會讓人下意識覺得這人該長得好看。
謝清豫目光落在陸至言的身上,瞧著他的背影,忽而想起十五歲那一年的冬狩。她那時便見識過陸至言的騎射之術,雖然不能百步穿楊,但絕對當得上很不錯。
獵山雞這樣的事,對他來說會不會太過無聊?清早想著該讓他出去走走,便那麼提議了,現在看,似乎算不上好提議。也不知是不是礙於她的身份不得已答應。
謝清豫胡思亂想,走在前面的陸至言倏然住步。她此時尚且分出幾分注意放在他的身上,才不至於撞了上去。只是兩個人一下離得過於近,差點兒要貼上去,她慌慌後退一步,又探頭問:“怎麼了?”
陸至言手指了一個方向,微微側過臉說:“那兒有。”
有什麼?謝清豫看過去,方才明白過來,斜坡上的灌木叢裡藏著一隻雉雞。
他竟然這樣認真在注意這些,其他人走過去壓根沒發現。謝清豫想,那麼大概是沒有覺得多無趣。這般想法讓她臉上露出笑容,繼而沖陸至言比個噓聲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