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驚電繞,駿波虎浪。毀天滅地的浩劫當前,清雋少年仍不言棄,揹著頃刻前,被從天而降的巨石砸中,奄奄一息的胞弟,攀上那棵蔽日參天的神樹。
雖不知族親耳提面命,神樹周遭觸之即死、斷不可接近的那道禁制緣何消失,但慌不擇路,闖入禁地,暢通無阻。此間更不能因那神樹直入天際,一眼望不見盡頭而退卻。
“元一神……”
雖不知族老所言,自混沌中誕生的始神元一是否當真存在。此樹通往世之本源、摩訶般若境的傳說,又到底是真是假。但背後的胞弟命懸一線。吞噬萬物的滔天洪水,亦已漫過禁地,直奔自己而來。故無暇深究事神至誠的靈族,緣何落得如此下場。勉力攀爬,於轟鳴不絕的落雷聲中,揹著唯一的至親,鍥而不捨。從白天到黑夜,殘月曉風,至那曙光再現,仍未登頂。不禁心疑,這神樹到底通向何方?不眠不休,滴水未進,亦難免精疲力竭。故當洪水褪去,有意攀上粗壯高枝,歇一歇腳。卻因血肉模糊的十指疲軟,功虧一簣。連同背後身子骨已然冰冷的胞弟一塊兒,急墜而下。
“太和!——”
心如刀絞,眼睜睜地看著至親入水,消失在無邊無際的汪洋。當洪水沒頂,壅塞窒息,亦心有不甘,最後瞠向那雲霧繚繞的碧霄。
毫釐之差,前功盡棄。
化州之上的靈族,就此覆滅了麼?
無奈闔眼,神識渙散。當那道白光穿過怒濤,縈迴繚繞,亦以為自己故世,光亮不過是族老們所說的引魂燈。萬念俱灰,不以為意。惝恍迷離,渾噩良久,終是因著悉悉索索的嘈雜聲,徐徐睜眼。
這是……
滿目綠蔭,繁花似錦。
鳥語花香,一派興興向榮的景象,令少年惘惑,這是陰世?
坐起身來,打量周遭奇珍異木。前所未見,匪夷所思。當那寬袍大袖,豐神俊朗的玉面男子迤迤然,懷抱陶罐,一路撒著鳥食,閑步而來,更是蹙眉。所謂鬼差,竟是這般悠哉遊哉?
“本君看著像鬼差?”
男子停下腳步,於溪邊臨水自照。就算三千大千世界的生靈千形萬態,不盡相同,但自認為同那虛冥而生的鬼面差使大相徑庭。凝睇衣不蔽體,狼狽不堪的少年,亦不神叨,故弄玄虛。直截了當,明言:“本君便是元一。”
正是少年攀樹時,咬牙切齒詰問,緣何對化州及侍奉他的太氏靈族袖手旁觀的始神。不過……
“本君能耐,也不過如此吶。”
縱是混沌化生,與生俱來身負本源中,最是精純的涬溟之力,亦有力有不逮之時。更何況:“正如你們靈族典籍記載。”
因治下一片大陸上,諸族紛爭不休。不甚耐煩之下,一個念想,那個中千世界便隨之分崩離析,不複存在。故動輒,沉睡千年:“雖然聽著荒誕不經。”
任何不經意的念想,皆有可能具象化,無端成真,亦若虛妄離奇。但事實上,於那場變故後,他確是修身養性,以寢息為己任:“若非你吵得慌……”
於夢中聽到那悽厲的嘶吼,也不會蘇醒。借草屋前的玄天池,得見化州移山倒海,天崩地坼:“那等劫數,怕不是先前的百年間,大陸上兵連禍結。”
幾大靈族鬥得你死我活,不曾消停。方才如此。
“果真?”
見少年聞言,瞠了瞠眸,旋即黯然,元一便知一語中的,低眼輕嘆,雖在生靈眼中,他乃至高無上的始神,六合之主宰。然而,因果輪回,自成一體:“「造化」這機制,本君亦不得置喙呢。”
雖不知冥冥中撥弄命盤的那雙看不見的手,到底是他修為不夠,故不能視,還是另有緣故。但自他元一誕生伊始,便不能幹涉因果輪回:“離開化州前,本君亦曾提點你們太氏靈族的先祖,修德至上。”
但許是天性使然。化州之上,依舊殺伐不斷。
“生靈造孽,聚少成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