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在下就先出去安排了。”蘇彥伯目光微閃,也不看李長寧與李裹兒,趕緊退了出去,才深深吸了口氣。
“姐,我又不是老虎,不會一口吃了他,蘇郎將怕我作甚?”李裹兒左手叉腰,撅起小嘴委屈道。
“你啊,就是比老虎還可怕。好了,別鬧了,快去告知阿孃那兒吧。”李長寧打趣道,又側頭望了望正堂外面,心念那個蘇彥伯還真是萌傻傻的。
收拾好東西後,韋氏把兒女們都叫進房裡,嚴厲囑咐:回到長安城誰也不準亂說話,禍從口出是要殺頭的,咱家在房陵的事兒不許向外人提起。
回宮之後要事事遵循禮法,禮數稱呼樣樣改口,絕不能像現在這樣沒規沒矩,韋氏決定路上好好給他們講講宮裡的規矩。
長行的一列列馬車緩緩起動,蘇彥伯坐騎駿馬,行在車隊最前頭。
李長寧與李裹兒同坐一輛馬車,李裹兒撩起車簾,望著眼前熟悉的情景,淚眼連連地問:“姐,我們還會回來嗎?”
“我們都不希望再回到這兒了吧。”李長寧唏噓道。
別了,房州。這是個春光明媚的日子,春晚綠野秀,巖高白雲屯。一家人踏上了來路,漫漫古道,誰知禍福?
坐在馬車上,李裹兒口中頌起了對長安城充滿無限遐想期待的詩:“山河千裡國,城闕九重門。不睹皇居壯,安知天子尊……寶蓋雕鞍金絡馬,蘭窗繡柱玉盤龍。繡柱璇題粉壁映,鏘金鳴玉王侯盛……”
“裹兒!”李長寧眸光沉了下去,語氣冷峻道,“不得再念此人的詩!”
被長姐打亂了心情,李裹兒不大耐煩地應聲:“哦,我知道了。”
李長寧雙眸間閃過一絲痛惜,她小時候無比喜歡駱賓王的詩,辭採華麗,格律嚴謹,一篇《帝京篇》豔驚四座。這是沒有人知道的秘密,她曾對駱賓王的詩歌愛不釋手,敬仰有加……狂熱地幻想著也許哪一日能親眼瞧瞧心目中的絕世才子,盼著能與他對詩飲酒,笑談風雲。
“初唐四傑”之一的駱賓王在《代李敬業討武曌檄》中寫下“請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誰家天下。一抔之土未幹,六尺之孤安在”的千古名句。幾年前李敬業以勤王救國、匡扶廬陵王李顯複位為名出師,但很快兵敗了,自此後駱賓王下落不明,都說他被亂軍所殺。
那此後,李顯惱怒地燒光了有關駱賓王的詩集,他們一家險些因此遭禍。天下無人再敢公然吟誦駱賓王的詩……李長寧知道自己再也沒有機會見心中仰慕的大詩人,而她心裡卻有個念頭,她會讓那位絕世才子的名句永遠流傳下去。
回長安的途中還算太平,只是廬陵王的長子李重潤坐騎的馬忽然失蹄而摔,險些將李重潤摔傷。同行在旁的蘇彥伯忙下馬扶起李重潤,他見李重潤的馬瘦弱,便將自己的赤馬讓給了李重潤。而後這路上,李重潤與蘇彥伯兩個意氣風發的同齡年輕人便結為了好友。
路經小城留宿一夜,蘇彥伯妥善安排了廬陵王一家,親自帶著侍衛保護王爺安全。
李重潤聽說蘇彥伯武藝高強,劍法精妙,便虛心向蘇彥伯賜教。
“姐,快走,聽說大哥和蘇郎將要在後院比劍,我們去看看。”李裹兒穿得像只美麗的花蝴蝶,拉著李長寧去院子裡看比劍。
小城宅子的後院裡,種著好幾株桃樹,桃花含苞怒放,散發縷縷幽香,沁人心脾。
李裹兒拉著李長寧來到後院時,正看見蘇彥伯身形輕盈地揮舞著手中長劍。
他卸下了盔甲,衣著飄逸的青衫,淩空一躍轉身半圈,抬手一擊,劍鋒打在旁邊的桃樹上,花瓣被劍氣所震,絮絮紛飛。
夕陽的餘暉下,瀟瀟灑脫的長影不斷變換著精妙的劍法,點劍而起,快如閃電,劍掃落花,漫天飛舞。好淩厲好快的劍法,劍氣剛中帶柔,翩然欲飛,竟是這般驚豔!
李長寧與李裹兒站立在不遠處的屋簷下,望著蘇彥伯飄逸的身姿,絕倫的劍法,不禁看痴了。她們第一次看到有男子使劍不但精妙,而且美得這麼驚心動魄。
“好厲害啊!”李裹兒長大了櫻桃小嘴,看得心意闌珊。
桃花瓣中青衫飛舞,長劍如芒,如斯風骨,李長寧眸光微閃,想不到能看到一場如此驚豔的劍舞,恍惚間令人陶醉。
“大哥,不是比劍嗎?怎麼是蘇郎將一個人舞劍?”李裹兒走向那邊的李重潤。
“技不如人,只能退居一旁請彥伯兄賜教,讓我開開眼界。”李重潤莞爾一笑,人如其名,溫文儒雅。
舞劍畢,蘇彥伯停下了手中劍,傲氣冷絕,剎那間收回於劍鞘內。他轉過身來,朝近處的李家兄妹打了招呼,目光又悠悠落到站在稍遠處的李長寧身上,點頭示意。
李長寧臉上綻放了桃花般的笑意,人比花嬌,她微微欠身向蘇彥伯回禮。江山如畫,亦難比擬,此刻他送之風景。
一路顛簸數十日,廬陵王的一行車隊回到了長安城。馬車駛入城門口,李裹兒當即就被這眼前的都城繁華震撼了!
盛唐時期的長安是天下規模最大的都城,城內店鋪林立,百業興旺,市井繁榮,氣魄宏偉,頂級盛華。
遠在房州,李長寧也與娘親韋氏一樣絞盡心思關注著長安城的變化。武皇為鞏固政權,重用酷吏,構陷反對派,以至龐大的李氏皇族,如今所剩寥寥。
“原來這就是長安。”李裹兒眼中閃爍著流光溢彩,這兒的一切對她來說是無比新奇而極具誘惑的。
李長寧沒有閑暇與妹妹一起感嘆長安城的奢華,而是緊張著他們將要面對的女皇陛下。對那個高高在上受萬人跪拜敬仰的祖母,親情薄涼,李長寧不知用怎樣的心境去看她。
馬車停下了,他們來到了威嚴神聖的大明宮前。
一家人下了馬,李顯與韋氏走在前面。馬上要見到武皇,李顯唯唯諾諾很是擔憂,他離開長安後,十五年來多少支援李家的忠臣良將慘遭殺害。
韋氏伸手扶住了李顯,在他耳邊輕語:“沒事兒的,不管發生什麼,我會陪著你。”
“蓮兒,我不怕。”李顯堅毅了目光,他是個男人,不能總讓妻子跟著自己擔驚受怕,他得強大起來保護自己的妻子和兒女。
李顯的幾個兒子、女兒都紛紛下車,站在他的身後,仰望著陌生而宏偉的大明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