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奕徹底無語了。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您老還想讓小子向學入仕?”
範仲淹冷哼一聲,“你不想為官也可以,誰說老夫只能教你為官之道?”
老人伸出手指,點著唐奕的胸口一字一頓的道:“老夫還能教你怎麼做人!”
說完,也不理呆愣不動的唐奕,大步朝外走去。
行出幾步,老人又停了下來,轉身對唐奕鄭重地道:“辭官辦學也不失一條明路,但是老夫終究在朝幾十年,不是一句話、一個沖動就能決定的。”
“你容老夫……再想想。”
說完,轉身消失在街市之中。
再想想嗎?唐奕回味著老人最後的話,望著老人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動。
……
範仲淹出了唐記,乘車回到家中。
範宅是一處三進套院,在鄧州府街靠南的位置,並不顯眼,這是去年剛剛上任之時租下的。
別看範仲淹曾經貴為當朝執宰,位及人臣,但依然保持著年輕時的簡樸作風。每到一地,從不置産,能省則省,從不鋪張。
前院住的是三個兒子,範仲淹則同妻妾住於後宅。
沒有直接回後宅,範仲淹拐進了偏院之中。
院中住客似是聽到了動靜,開門迎了出來。
範仲淹匆忙急行幾步,扶住那人。
“師魯出來做甚?你身子弱,當多多臥床靜養。”
被稱作師魯的那人,做文士打扮,束發長須略顯灰白,灰暗的臉色兩頰已經瘦的凹了進去。這人看上去只有四十多歲,但虛弱之勢,比之範仲淹更加不如。
尹師魯勉強一笑,“躺的乏了,想出來透透氣。”
範仲淹聞言也不再勉強他回房,扶著他來到院中石凳前坐下,又叫來使女,為文士添了一件披風。
此人姓尹,名洙,字師魯,也是慶歷貶臣,與範仲淹亦友亦師。
去歲新政失勢,範仲淹出邠州,後移知鄧州。尹洙則流落均州,不但身染重病,且倍受淩辱。範仲淹知道訊息後,奏請仁宗將尹洙接到鄧州養病。
尹洙緊了緊衣衫,見範仲淹眉頭深鎖,似有心事,“怎麼?朱連山那夥盜匪緝拿不順?”
範仲淹一嘆,“何止不順?前日府衙差役連同城西湘營的一都湘軍同去剿滅,居然還是讓匪徒遁走,還傷了湘軍的營指揮使。”
尹洙勸道:“朱連山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不是百十號人就能鋪得開的,急不得。”
範仲淹茫然地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希文兄恐怕不是為了緝匪之事苦惱吧?”多年師友之情培養出來的默契,讓尹洙隱約覺得,似乎不是那麼簡單。
範仲淹苦笑一聲,“師魯猜的沒錯。今日去行湘營探望曹指揮,回程又順便去唐記看了一眼那個小子。”
“哦?那個叫唐奕的?”尹洙一聲輕疑。
那個語出驚人的少年,他是知道的,前天範仲淹回府之後,像丟了魂一樣,晚上就和尹洙提過那個少年,用範仲淹的話說“大才、神童!”。
“那小子是個異類!”範仲淹沉吟良久,方說出一句更讓尹洙意外的話。
“能讓希文做出如此評價的人可是不多。”
範仲淹不禁莞爾一笑,“他居然不想做我的學生,更不想做官。”
“這倒新鮮!”
“而且……”範仲淹轉身看向尹洙,極為凝重地道:“而且,他還勸我辭官治學!”
呃……
此言一出,連尹洙也愣住了。現在他終於理解,為什麼範希文說唐奕是個異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