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背影並不寬厚,卻總是能讓人莫名心安,能讓安月蘭卸下所有執拗倔強,緊繃的心絃頃刻放鬆。
安月蘭牽了牽嘴角,任自己跌在漫天黃沙裡,將那人聞聲轉過來的焦急臉色收入眼中,攢了半天的力氣,都化成了一聲輕之又輕的“明大哥”。
大地的震顫咆哮被那人壓下,袖帶當風孑然而立著,宛如主宰這天地的神明,令四方為之臣服,明明是一個不爭不搶的人,卻總是在沉默的時候無意間流露出縱橫捭闔的懾人氣勢。
見到他,安月蘭心中是驚喜的,可熱辣的情緒還沒來得及高漲,便被明亦塵陡轉冷峻的眉眼堵在了心底,變成了憋悶。
那人焦急不過一閃而過,而後收劍歸鞘,默然朝她伸出手。
纖長幹淨的十指,帶著些許涼意,冷到了人心裡。
安月蘭被這份冰冷刺了一下,瑟縮的抱著豆豆,惶惶難安,不知道什麼地方出了差錯。
起身後有些侷促的看著明亦塵,那張讓她歡喜的臉上沒有過多的表情,只輕啟薄唇,淡淡道:“跟緊我,莫走錯了。”
安月蘭愣了一下,明亦塵已經邁著步子走開了,嚇得她連忙跟上去,可剛追出一步,腳踝處便宛如針刺,忍不住痛哼了一聲,險些栽倒之際,一隻手突然出現,穩穩托住了她前傾的身子,將她小心的攙坐在沙地上。
明亦塵蹙著眉頭,壓了壓她的腳腕,疼得安月蘭倒吸了一口涼氣,方才太緊張,都未曾注意,腳什麼時候扭傷了。
明亦塵抓住她腳的動作讓她有些羞赧,忍不住試探著想將自己的腳抽回來,明亦塵卻微微抬起頭來盯著她,劍眉微軒,她便又不敢動了,連呼吸都開始盡量放輕,咬著唇垂下頭去。
明亦塵似乎……很生氣的樣子。
安月蘭懊惱的想,一定是自己太無用,所以……恨鐵不成鋼了?
“明大哥,對不起……”
“嗯。”鼻子裡淡淡的哼出一聲,便又沉默了下去。
氣氛有些詭異,兩人相對無話良久,安月蘭忽而感受到腳踝上傳來一股溫熱法力,猝然一驚,不禁縮了一縮,未能掙脫明亦塵的鉗制,焦急道:“明大哥,我只是扭傷了,你不用浪費法力替我……”
那人橫了她一眼,讓她一句話說到後面越來越小聲,終是沒有說完。
“你是傻嗎?自己腳骨被法力刺穿了也不知道?”
什麼?安月蘭驚訝的看向自己的右腳,好奇的轉了轉,依然刺痛難當,偷眼瞥了眼明亦塵,莫名有些心虛。
摸了摸鼻頭,縮著脖子呵呵笑了兩聲,道:“那什麼,方才戰況太過膠著,我一時沒注意……不過沒關系的明大哥,陣中的傷,出陣之後自然就好了吧……唔——”
安月蘭話剛出口,腳上手指的力道忽而一重,立時疼得她齜牙咧嘴卻偏偏不敢大聲痛呼,等緩過勁來看始作俑者時,他卻依然面不改色,彷彿方才的惡作劇不是出自他手一般。
她又能怎麼辦,只能瞥撇嘴,委屈巴巴的將勸止吞下去。
明亦塵就像什麼也沒有做過一般,繼續沉默的替她療傷,隨著明亦塵溫熱的法力注入體內,安月蘭明顯感覺到腳踝處生出一股冰冷寒意,慢慢與那股溫熱融合,而後被明亦塵謹慎小心的抽離出來。
涼意脫體,安月蘭忍不住又動了動腳腕,又疼得倒吸涼氣。
明亦塵淡淡斥道:“亂動什麼?”
“我……我以為好了……”
“腳骨斷了,哪有那麼容易好。”他一邊說著,一邊不知道從哪兒變出來一把竹枝,將安月蘭的斷腳小心翼翼固定了,這才拍拍手掌站起來。
垂眸一瞧,安月蘭整張臉如同熟透的柿子,明亦塵這才後知後覺的覺出尷尬來,耳尖瞬間微微發了燙,猶豫了半晌才朝著少女伸出手去,淡淡道:“我揹你。”
安月蘭錯愕不已,又驚又怯,愣愣的將手放入明亦塵掌中,隨著他的動作起身,隨著他的動作伏上他的背,嗅著他身上特有的松香,不禁深深勾下頭去,埋在他背脊,感受著他身上傳來的溫熱,整個人一路都有些暈暈乎乎,飄飄悠悠。
腦子裡一片空白,只貪婪的想讓明亦塵走慢一點。
她僅有的貪唸啊……
月輪與沙海在他們身後一點一點崩塌,化成風吹散於虛空,暈厥了的豆豆恰在此時醒來,揉著沉重的眼皮鑽出錢袋,看著那片銀沙紛飛的奇景,訝然道:“安姐姐,你破陣了?”
豆豆突然出現的聲音打破沉寂,將安月蘭的神思拉了回來,微微怔了一怔,才反應過來豆豆在問什麼,扭頭看了眼身後,心虛問道:“明大哥,我還有資格繼續後面的試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