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人亂鬧了一場, 也沒得著什麼便宜。
然則他們到底是程氏的孃家人,是顧家的親家, 也不好一時就撕破了臉皮。
顧思杳斥責了他們幾句, 也懶得同他們多話,與顧武德商議了幾日出殯, 並些相關事宜,便也不再理會那些程家人, 掉頭出去了。
待他去後, 程母方敢說話,開口道:“一個孩子家家, 竟敢當著這些長輩的面……”話未說完, 但聽外頭一陣響動, 她只當顧思杳又回來了, 頓時嚇得噤若寒蟬,再不敢言語一聲。
程水純咬嘴不語,眸中波光閃動。
顧家二太太身故的訊息漸漸傳開, 前來拜祭弔唁之人甚多,連齊王府也打發了人來,送了兩份白包過來,分別是齊王與毓王的奠儀。
賓客往來絡繹不絕, 顧思杳頂著繼子的頭銜, 免不得披麻戴孝,在堂上拜謝往來之人。
那些女眷,便都是姜紅菱招呼接待。
藉著這一日, 她孃家兄嫂也一併來了。
自打姜紅菱沖喜嫁入侯府,同她孃家便幾乎斷了往來。一則她心中到底是怨懟的,二來兩家門第彼此相差懸殊,上一世她在侯府,只是個誰也不放在眼裡的寡媳,她那孃家自也無人問津。這一世,她在侯府的境況與前世雖是天差地別,但因她有意疏遠,嫁入侯府大半年以來,除卻前回在街上見了一次嫂子王氏,還不曾同兄嫂正經見過面。
姜葵夫婦二人心中明白,雖在外頭打著侯府親家的旗號,卻不敢真正過來親熱。今日也是藉著白事的由頭,方敢上門。其中還有一個不能提到桌面上的緣由,便是仗著自家妹子如今執掌著侯府的中饋,上門走動,也沒人敢說什麼。
姜紅菱見到嫂子王氏之時,心裡還是掠過了幾分不快。前回為著她那幾句捕風捉影的話,她同顧思杳生了嫌隙,齟齬了許久方才和好。如今再見這婦人,心裡哪能痛快。然而今日不比往常,又是自己的孃家人,面上總要過得去。
她將王氏讓入花廳,吩咐丫鬟上了茶,陪著說了幾句話,便將她撂下走開了。
顧思杳在堂上,看著姜葵,眸子裡滿是陰鬱森冷。
這人生的個容長臉面,長挑的身材,容貌與姜紅菱有那麼三四分相似。正自唯唯諾諾,向他奉承賠笑。
若不是他貪圖富貴,紅菱也不至於嫁入侯府沖喜。上一世,紅菱在侯府守了七年的寡,直至後來被淹死井中,他們也不曾上門看過一眼。倒是在外頭,仗著與侯府是姻親,做了不少狐假虎威狗仗人勢的事情。
顧思杳看不上此人,但他到底是姜紅菱的兄長,倒也沒曾為難他。只是任憑他在旁如何殷勤奉承,也沒大理會。
白日裡忙亂了一日,到了黃昏時分,賓客漸漸散去。
姜葵夫婦二人,卻藉著裙帶姻親為由,賴著不走。
姜紅菱沒空理會他們,只吩咐家人給他們預備了客房,便走開了。
顧思杳身為程氏的繼子,這頭一夜,依著規矩,是要守靈的。
吃罷了晚飯,他一人在堂上坐著,望著桌上香爐裡青煙嫋嫋,心思沉浮不定。
姜紅菱自外頭進來,遞了一盅茶與他,說道:“吩咐丫鬟燉的濃茶,夜且長呢,明兒又是一整日的事,提提神也好。”
顧思杳接了過去,抿了一口,見濃淡冷熱,皆合己意,握著她的手,拉她坐了下來,說道:“我曉得你也累了,但陪我坐一會兒。”
姜紅菱挨著他身畔坐下,淺笑:“我沒說要走。”
顧思杳將她的手拉到身前,在掌心中仔細打量著,白淨如玉,指若春蔥,不覺仔細揉搓著,嘴裡說道:“你哥嫂上輩子一次也沒來過,今日倒來了。”
姜紅菱勾唇一笑:“大約想著我今非昔了,是個倚仗了。若還如上一世那般,他們必定脖子一縮,死活都由了我去呢。”這話口吻平平,似是在說一見極尋常的家常事。
顧思杳淡淡說道:“別往心裡去,這樣子的人,不值得放在心上。不把你當作家人的人,也就不用拿他們當家人看了。從今往後,你只有我,我也只有你。”
姜紅菱胸口微熱,垂眸微笑,想要說些什麼,卻最終只是將頭輕輕倚在了他肩上。
兩世為人,他們都只有彼此。
顧嫵忽從外頭走來,跑到二人跟前,叫了一聲:“二哥哥、嫂子。”聲音細細的,如小貓一般。
姜紅菱心中微覺奇怪,問道:“四姑娘,夜深了,你怎麼還不睡?”
顧嫵揉著眼睛,說道:“太太走了,外頭亂,我害怕,不敢一個人睡。”
姜紅菱正欲出言,顧思杳卻已先說道:“你房裡自有丫鬟老嬤,你不敢一個人睡,叫她們陪你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