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思杳頷首說知曉了,便打發了這婆子離去。
待這婆子出門,顧思杳出了一會兒神,便揚聲傳了綠湖進來:“去同四姑娘說一聲,告訴她姑太太來家了,叫她收拾著去侯府那邊一會。我這邊略有些事情,晚會兒自會過去。”
綠湖答應著,便去了。
片刻功夫,顧嫵卻從外頭進來,怯生生道了一句:“二哥哥。”
顧思杳看了她一眼,見她一襲粉色碎花領抹綢緞褙子,腰裡繫著一條百花石榴褶裙,身子嬌小,面上含怯,倒是一副嬌弱可憐的模樣。
他素知這妹妹向來體弱多病,如今沒了母親照拂,只怕日子更是難過。
顧思杳同這個異母妹妹是沒什麼恩怨的,以他的性子,也不會去為難一個弱質女流,當即問道:“適才綠湖已把話傳到了,怎麼不去?”
顧嫵看著她這個哥哥,見他坐在太師椅上,頭上沒有戴冠,身上穿著一件家常的蔥白絲綢襯衫,下頭是一條玉色絲綢褲子,足上蹬著雲頭履。日頭自窗外灑來,照在那張俊逸的臉上,在挺拔的鼻樑上留下了一道光輝。
他面色淡然,眸光如水,一身的氣勢卻決然不似一個居家少爺,竟隱隱已有一家之主的派頭。
顧嫵手裡絞著帕子,這些日子來,她整日擔驚受怕。
母親莫名染上了惡疾,被父親關了起來。早先夜裡,她甚至能聽見母親聲嘶力竭的狂喊,那聲音似是母親,又似是厲鬼。她心中害怕極了,時常在枕上哭至半夜。府裡人私底下皆說,母親不是病了,是瘋了。
又過了些日子,夜裡卻再聽不到母親的聲響了,她的居所忽然無聲無息,彷彿裡面住著一個死人。
沒了母親,除了奶母,再沒人照管她了。蘭姨娘雖不曾苛待了她,一切日常用度照舊,卻也從不管她屋子裡的事。早先奶母還替她出主意,如何到老太太跟前去爭寵。這事不知怎麼就被蘭姨娘知道了,竟隨意尋了個由頭,將奶母驅逐出去。她房裡的丫頭也看出端倪,漸漸不服管束起來。前頭人人捧著的四小姐,如今卻沒人放在眼中了。
閑時,她也聽府裡人私下講起,二哥同母親的舊日仇怨。眼下母親被關押,父親又不管府裡的事,將來這西府必定是哥哥當家做主,她的前程如何,當真是未蔔之數。
顧嫵是個沒什麼主見的懦弱女子,無人照拂之下,便本能的去依附強者。
雖明知二哥與母親不和,也未必待見自己,還是一心一意的想要投靠,求得他的憐惜照看。
當下,她看著顧思杳,目光之中滿是嬌怯:“我害怕,不敢一個人去。”
顧思杳一怔,旋即明白過來。這個妹妹稟性軟弱,也一向少去侯府那邊,雖是祖母家,竟可謂是人生地不熟。
他雖厭恨程氏,卻還不至於將氣撒在這個妹妹頭上,看著這個如小鹿般可憐兮兮的妹妹,倒也冷硬不起來。
他頓了頓,沉吟道:“我這裡還有些事待辦,一時走不快。如此,我便叫蘭姨娘陪你去。”
說著,便要揚聲喚人。
顧嫵卻不願同那蘭姨娘往來,蘭姨娘那妖媚精明的眸子,總是看的她心底發慌。
她猛然跑上前來,抓住顧思杳的胳臂:“不要姨娘,我要二哥哥陪我去。”
顧思杳怔了怔,倒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上一世,他同這個妹妹也沒什麼往來,並不知道怎樣同她相處。
想到她母親是為自己設計構陷,她方才落到這般境地,顧思杳卻也生出了些微微愧疚。
他點頭道:“好,我陪你去。”說著,吩咐人取衣裳。
顧嫵看著這個高大峻拔的哥哥,小臉上方才泛出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