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氏今日去淨水庵上香, 並未帶著湘蘭。此刻,那湘蘭正在房中閑坐, 尚不知出了什麼變故, 忽然就見家中幾個管家媳婦氣勢洶洶的進來。
湘蘭丟下手中的針線,連忙起身, 陪笑道:“幾位嫂子,急沖沖的過來, 有什麼要緊事麼?太太還沒回來。”
領頭的媳婦厲聲道:“我們曉得太太沒回來, 是老爺要你過去問話。”
湘蘭不知這裡面有些什麼事,但看這幾個管家娘子臉色不好, 又熟知她們皆是些勢力之輩, 不覺心底咯噔了一下。
當下, 她隨意收拾了一下, 便動身隨著去了正堂。
到得堂前,那幾個婦人便立在門上不肯進去,只推著她進去。
湘蘭心中越發沒底, 才邁進門檻,那門便在身後合上了。
她進得屋中,一眼便望見程水純在堂中跪著,哭的梨花帶雨。顧武德在上首坐著, 一臉鐵青。蘭姨娘亦在旁侍立, 臉上神色淡淡。
湘蘭一見此景,背上頓時一寒。她是程氏的陪嫁丫頭,程氏在顧家做下的許多見不得光的事, 她盡皆知情。程氏要她遞東西給程水純,底下那段心事,她大約也知道些。如今見顧武德拿了程水純來問話,只怕便是那事發了。
湘蘭到底是跟了程氏多年的丫鬟,有些應變之才,處變不驚,穩了穩心神,上前向著顧武德與蘭姨娘道了個萬福,口裡說道:“不知老爺傳我過來,有什麼事要吩咐?”
顧武德沉著臉,一字不吐,只是看了一眼蘭姨娘。
蘭姨娘便將手裡那一堆物件兒丟在她面前,說道:“才去程姑娘屋裡搜過,這都是從姑娘房裡查抄出來的。姑娘招認出來,說是皆是太太叫你送去的,可有此事?”
湘蘭暗暗咬牙,瞥了一眼程水純,見她白著一張小臉,抽抽搭搭,不發一語,便已猜到這女子大約是把太太丟了出去,好保全她自身了,心底甚是鄙夷。她頓了頓,說道:“回老爺的話,並無此事,我不知道。”
程水純猛然抬頭,向著湘蘭道:“湘蘭姑娘,這些物件兒分明是你前幾日拿來給我的,說是姑媽要我拿著,怎麼如今又不認了?”
湘蘭說道:“姑娘這是怎麼了?哪裡找來這些東西,就推在太太身上?”
程水純眼淚汪汪,言道:“我一個沒出閣的姑娘家,連這些玩意兒的名目尚且不知道,又怎會去弄?”說著,又向顧武德說道:“姑父,你可要為純兒做主,純兒是個清白的姑娘家,這樣大的罪名落在純兒身上,純兒受不起。”
湘蘭揚聲道:“姑娘這話可真沒道理,這些東西從姑娘屋裡查抄出來,姑娘只說一句不認識就完了?難道太太是認識的,就推在太太頭上了。”
這話聽在顧武德耳裡,便有幾分不順了,那程氏自然是知道的。
蘭姨娘見她們自家窩裡咬起來了,便說道:“這般推來推去,也不知誰說的是真的。我瞧著,不如這樣。姑娘房裡尚有金墜兒、小鳩兒兩個,她們都是貼身服侍姑娘的人,想必知道的清楚。把她們拿下去,拿狼筋抽上幾鞭子,管保就說了實話了。”
湘蘭臉色微白,只是強自鎮定,將背脊挺的直直的。
程水純依舊跪在地下,抽噎道:“但憑姑父做主。”
顧武德這方開口,沉聲道:“就這樣辦吧。”
外頭守著的僕婦聽了吩咐,連忙趕去辦差。
堂上一時寂靜無聲,唯有程水純那斷續的哽咽之聲。
顧武德見程水純跪在地下,小臉慘白,身軀發顫,彷彿支撐不住,心底微微一動,便吩咐道:“攙姑娘起來,拿個凳子與姑娘坐。”
蘭姨娘看了那顧武德一眼,因著此事私密,適才她已經下人都攆了出去,這堂上眼下只餘一個湘蘭。她心念一轉,上前將那程水純扶起,淺笑道:“地下涼,姑娘小心冰著身子。”
程水純在地下跪的久了,這猛的起身,頭有些暈眩,雙腿也酸軟的很,藉著蘭姨娘的胳臂方才站穩,向著顧武德柔柔道了一聲“多謝姑父。”便在一旁的椅上坐了。
過了大約半盞茶的功夫,那去刑訊的家人回來,報稱道:“摘問了金墜兒、小鳩的供詞,兩人所述一致,皆稱三日前傍晚時候,太太身邊的湘蘭拿了那一包東西過來塞給姑娘。”
湘蘭聽了這話,臉色蠟渣也似的慘白,頓時癱在了地上。
程水純臉上淚落如雨,哭的越發的悽慘,因著程氏是她姑母,她倒也不好多說什麼。
顧武德一時卻沒了主意,此事成了他家內帷不清,程水純雖是晚輩,到底是外人,不方便處置。他陰著臉,默然不語。
蘭姨娘看在眼裡,上前低聲道:“老爺,這事兒既是太太做的,還是問著太太。這程姑娘不是咱們家的人,出了這樣的事,還是盡快打發她回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