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走上前來, 向著姜紅菱莞爾一笑:“紅菱,許久不見了。你……過得好不好?”
姜紅菱見他當面直呼自己閨名, 又是大庭廣眾之下, 心裡頗有些不大自在,淡淡道:“章公子, 妾身已然出閣,這小時候的稱呼就不要再提了。”
那男子面色微淡, 淺笑道:“顧夫人。”
顧嫿仰著臉看著眼前之人, 但見這人大約青春二十,面色白淨, 狹長的眸子, 甚是溫文爾雅, 著一件杭州綢緞鶴氅, 玄色素面錦緞深衣,身姿挺拔,卓爾不群。
顧嫿今年十一, 已是情竇初開的年紀,近來漸知人事,見了這樣姿容出眾的男子,不覺臉上微微泛紅, 又看他對姜紅菱口氣曖昧, 心底冷笑了兩聲,暗道:平日裡倒裝著一副貞潔烈女的面孔,原來也跟人不幹不淨。
心中想著, 她笑著問道:“大奶奶,這位公子是什麼人啊?你們之前認識麼?”
姜紅菱瞥了她一眼,見她眸光一閃,甚是狡黠,便知她已然想歪了,心底微有不悅。雖不大願意理會這顧嫿,還是說道:“這位章公子與我孃家原是世交,故此識得。”
這章公子名叫章梓君,其父乃是江州指揮使。這章梓君雖生的一副的文人面孔,卻倒是個練武之人,自幼刷槍弄棒,練了一身的結實筋骨。
章家在江州亦是世家,同姜紅菱孃家乃是世交。故而章梓君同姜紅菱,乃是自幼相識。這章梓君比姜紅菱大上幾歲,人事早知,看著這位日益美麗的世妹,心中不覺動情於她,也曾向母親透漏過心事。
然而姜家如今官運不濟,姜紅菱父母早逝,其兄姜葵不過是區區一屆文官。姜家在江州城眾多世家之中,十分的不顯眼。章家的長輩,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讓自家的長子長孫,討這麼一個徒有豔名,卻沒有孃家勢力襄助的女子為妻的。
章梓君求姜紅菱為妻而不得,一則是心中賭氣,二來也是曾經滄海難為水,家中為他說了許多親事,他卻始終不同意,拖拖拉拉到了十九歲竟還不曾成婚。
當初聽聞姜紅菱許配了顧家,他心中激憤不甘,卻也無可奈何。然而不出兩月的功夫,就聽聞姜紅菱所嫁的夫君一病身故了,她竟然成了寡婦,章梓君心底便如開春化了的江水,再度活泛起來。
今日清明,他本是陪著表弟妹來城郊踏青遊玩的,卻不期在望仙湖畔遇見了姜紅菱。
相別已久,乍然相見,看她一身縞素,俏生生立在榕樹底下。雖因著孀居不能穿著豔麗豔色,但這一襲素裝卻倒越發襯的她光華照人,清冷豔麗。
章梓君見了心上人,耳裡聽著她那圓脆嗓音念著自己的名字,心神微微一晃,莞爾一笑:“我同顧夫人,是自幼一道長大的。”
顧嫿兩眼一彎,拍手笑道:“這樣說來,就是青梅竹馬了?”
姜紅菱於章梓君的心事,倒也略微知道一些。然而她對此人從來無意,重生歸來,對他甚而連印象也淡薄起來。只記得前世,此人最後娶了他姨家表妹為妻。
聽了顧嫿口中那似有所指的言語,姜紅菱面色微冷,索性扯開了話頭,向章梓君道:“妾身今日是隨婆婆來給亡夫上墳的。章公子所來為何?”
章梓君才待答話,一對少年男女卻自後方走了過來。
那少女嘴裡還抱怨道:“表哥,你撿個風箏,撿到哪裡去啦?這好半日的功夫,都不見回來!”
姜紅菱打量了那對少年男女幾眼,卻見那少女大約十五六歲,生的甚是嬌俏柔媚,身上穿著湘妃色百蝶穿花遍地金綢緞褙子,裡面一件松花色縷金牡丹繡紋高腰襦裙。跟在她身後的少年,同她歲數相仿,亦也是華服美冠。
章梓君見他們過來,少不得引見了一番。
姜紅菱這方知曉,這對男女便是章梓君的姨家表弟妹。
那少女對她這表哥甚有情意,遠遠的見他同一少婦裝扮的女子說話,便連忙跑了過來。聽了章梓君的言語,便將姜紅菱上下打量了一番,又看錶哥看這婦人的眼神似有痴迷之意,連著自己親哥哥也一臉驚豔之情,不覺一臉不屑,小聲嘀咕道:“不就是一個寡婦!”
她這話音雖小,卻依舊傳進了姜紅菱耳中。
姜紅菱聽聞章梓君言說這是他姨家表妹,又想及上一世的事情,料來這對男女之間有些糾葛。此事同她無幹,她也不想無端扯入是非之中,也只當不曾聽到,向著還在放風箏的顧婉與宋明軒揚聲:“婉姐兒,宋公子,若是累了,咱們就尋太太她們去。”
顧婉跑了片刻功夫,出了一身香汗,此刻倒也微微有些疲倦。聽了嫂子的言語,同著宋明軒一道走上前來,正要說些什麼,一眼看見那少女,不覺張口道:“劉玉燕,你怎麼在這兒?”
那名喚劉玉燕的少女見了顧婉,臉色更是難看,冷笑了一聲:“這兒又不是你顧家的地方,我為什麼不能來?”
姜紅菱見這兩個少女竟起了口角,微微不解。顧婉走上前來,挽住她的胳臂,口中說道:“嫂子,咱們走。”
姜紅菱看她一臉憤憤之態,更不知是何故,便低聲問詢。顧婉聽她問起,神色卻有些不安,囁嚅了半晌,還是說道:“她就是之前退了我哥哥親事的那個。”
姜紅菱聽了這話,當即明白過來。原來這劉玉燕,就是當初因顧念初病重,退了親的劉家女兒。
劉玉燕見她當面揭了自己的底,索性張口斥道:“你哥哥是個短命鬼,我不退親,莫不是過去當寡婦?!你哥哥沒福,還要拖累我麼?!”
顧婉聽她辱及兄長,一張小臉氣的蠟黃,回嘴道:“你罵誰短命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