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真的是在瞬間就能決定下來的。
時歡緩緩直起身來,往日那嬉笑模樣終於難再擺上來,她怔怔望著辭野,心下有些難言的情愫迅速湧了上來。
幾乎要將她盡數吞沒在那溫柔裡。
火堆正燃燒著,時不時發出若有若無的噼啪聲響,跳躍的火光粲然滿目,勾勒出男子清俊的面龐,連那冷冽都柔和了不少,恰好的時機,迎上了時歡心底最為心動的那一拍。
時歡清楚地知道,自己有些糟糕。
她是真的,想要好好跟這個人共度餘生了。
“辭野。”她側首,將臉面向火堆,神情是難得的正經,“五年前的那天,我突然離開a市,不是計劃好的。”
辭野聞言微頓,似乎沒想到她會提起那件事,他眉間輕攏,卻還是道:“我說過了,我不想逼你回憶起那些事情。”
“我自願的,矯情了這麼久,也該自己走出來了。”時歡伸手一拂長發,斂眸開口,“那天早上我突然接到了蘇祈姐朋友的電話,得知蘇祈姐失蹤了,問我能不能趕過去。”
“我當時很急,本來想趕過去後再聯系你,但是忙忘了,我也沒想到事情會拖那麼久。”她說著,似乎是想起了什麼,頓了頓,才繼續說道,“我趕過去的時候,組織裡要找專業人員去找蘇祈姐,但我一定要跟過去,他們拗不過我,最後分開行動的時候,我在一個山坡下,發現了被暴徒綁架的幾名人質,其中就有蘇祈姐。”
“我當時也是太沖動了,只想著救人,也沒想著找幫手,竟然自己溜下去救人了,最後解繩子的時候果然被發現,結果我還把自己搭進去了。”時歡想到那時候,還是忍不住苦笑,“然後我們就被暴徒帶走了,關到了一個屋子裡,都被蒙上了眼睛,我什麼都看不見,也不知道待了幾天。”
辭野知道,時歡要說到她最痛苦的回憶處了。
他眉間輕攏,張口正欲打斷她,然而時歡卻已經兀自說了下去。
“我當時真的挺害怕的,你知道嗎,大概有十名人質,每隔一段時間,那些暴徒就會拉出去殺死一個人,也許是示威吧,可能也錄影片了。”時歡闔上雙眼,似乎還能感受到那刺骨的陰森,“他們就在門口處決人質,我聽覺很靈敏,所以那些聲音我都聽得清清楚楚,我當時簡直都快崩潰了。”
“我只希望救援的人快點過來,不要輪到我和蘇祈姐。”她扯了扯唇角,有些僵硬,“的確幸運,幾乎所有人都被殺了,最後只剩下我和蘇祈姐的時候,有人進來了。我也不知道對方是想折磨人還是怎麼,他用匕首劃開了我的腳踝,讓我感受著失血的過程。”
“就在我以為自己快死了的時候。”時歡說到這裡,停頓了幾秒,有些艱難地開口道,“蘇祈姐,被拖出去了。”
“我是真的幸運,蘇祈姐被拖出去沒多久援兵就來了,但也晚了。”
時歡蹙了蹙眉,回想起這些事,她還是有些難受,自嘲地笑了笑,道:“十名人質,只有我一個人活了下來,這幸運還他媽不如沒有的好。”
“我見證了那些人的死亡,我總覺得他們的命都背在我身上,從此以後我再也沒安心睡過一場覺,不敢去回想這件事,後來我去修了熱帶病學,加入無國界醫生組織,只有救人的時候我才能讓自己的罪惡感減輕一些。”她說完,側首看了眼辭野,眸光黯了黯,“所以我才沒有回國找你,沒再聯系你,因為我不想被你追問這件事,我不敢回憶起來。”
“但我還是喜歡你啊,我也不想再莫名其妙的傷害你了。”時歡道,“後來我才想清楚,這種事情要自己慢慢克服。”
“我現在已經在努力克服了。”她抬手,撐起下頦,輕聲,“所以辭野,我是真的想要好好跟你在一起。”
話音落下,時歡不禁鬆了口氣。
她本來以為將當年的事情回憶起來會有多困難,現在看來,似乎也挺輕松的。
雖然心裡還是無可避免的有些沉重,但已經較以前好了太多。
時歡正出神,然而卻在下一瞬,落入了辭野的懷抱中。
他將她攬入懷中,力道放的極輕,他俯首吻在她發間,溫柔得不像話,憐惜與心疼洩露了一角。
時歡眼眶有些發酸,沒覺得這麼委屈過。
“我不會讓你再經歷那種事了。”辭野一字一句道,語氣慎重又認真,“我保證。”
她也是渴望被人呵護的。
在那種絕望的情況下,她也希望有人能拉她一把,將她從那死寂中解救出來。
可是那時,沒有人能夠知曉她的痛苦。
便是被解救後,時歡也看似不過沉悶了一段時間,往後的日子裡,沒有任何人發現她的異樣。
她的確是個會隱藏自己情緒的人,盡管午夜夢回夢見當時情景,一夜不敢闔眼,她第二天也能佯裝無事。
這噩夢將她困了多年,卻在與辭野重逢後,不知何時鬆懈了開來。
他是她唯一的選擇。
時歡無聲彎唇,她將額頭抵上辭野的肩頭,那一瞬間疲憊與安心皆湧來,好似有了歸宿一般。
塵埃落定。
她在風塵中踽踽獨行數年,終於,找到了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