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想不透曾對你做過什麼令你怨懟如斯,能否為我解惑?”
她狠狠倒抽口氣,寒聲道:“憑什麼你是京城第一美女?你的容貌哪裡及得過我,只不過擔個公主名頭,便處處成了第一。
“我比你用功、比你能幹,太傅卻只誇獎你,我比你美麗、比你賢慧,所有人卻只看得見你。既生瑜何生亮,我希望你死,盼著你別擋在我前面,可你始終覺得打壓我很有意思,對吧?”
打壓?欣然不記得自己做過這種事,只記得自己拿她當好友,即使事後明白自己讓人拿來當槍使,也只是摸摸鼻子不計較。
她的真心相待卻換來人家的狠毒盼望,這人哪,難怪借米一升感激戴德,借米一鬥卻要遭人怨恨。
欣然驀地笑開,清灩灩的明眸若秋水橫波,整個宮殿跟著為之一亮。“想你這般妒恨,卻還要天天在我跟前作戲,著實辛苦了。”
梅雲珊沒想到時至今日她還敢這樣對自己說話,口水一嗆,忍不住劇烈咳了起來。
她咳得厲害,彷彿要把肺給咳出來似的,半晌,她撫著喘息不定的胸口道:“你有什麼好得意的,你的丈夫眼裡只有我、心裡只有我。”
唉,是啊,有什麼好得意的,她賣掉一身力氣、傾盡一世感情卻也換不來霍驥的真心,失敗者確實沒有得意的本錢。
嘴裡?到苦澀,痛苦撞擊胸口,阮阮的話在耳邊縈繞,“得不到男人的愛情,你便好好守住自己的,別教它飛了,還守著空蕩蕩的心窩,傻傻等待男人用真心來填。”
她的心窩……空蕩得令人慌張……
梅雲珊與霍驥很早就定下娃娃親,兩人青梅竹馬情感深厚,可梅雲珊心大,她看上三皇子,不願履行與霍驥的婚約,於是她引欣然與霍驥相遇,也不曉得是哪世造的孽,單單一眼,欣然便愛上霍驥,愛得無法自拔。
她為他做盡瘋狂事,最後甚至同意梅雲珊的計劃,製造意外迫得霍驥放棄婚約,成為她的丈夫。
但欣然知道霍驥不滿意、不甘心,知道他喜歡的從來都只有梅雲珊……
成親七年,她為他生子持家,為他擺平安南王府一堆糟心事,她耗盡心血只為支援他對前途的想望,可惜他對她的努力視而不見。
她怎就愛上那個固執男人?他與她始終隔著一座山,且他對梅雲珊的感情從未間斷。
最終,梅雲珊順心遂意嫁給三皇兄,而霍驥為梅雲珊傾全力助三皇兄上位,他們成皇成後,野心獲得滿足。
這樣的他們不是該感激霍驥嗎?擔著從龍之功的霍驥不是該光耀門楣、揚名立萬嗎?怎麼會變成是功高震主,隨意指了個罪名,霍家上下百餘口人成了叛國謀逆?
“你說的極是,霍驥心裡只有你,他為你付出一切,可是到頭來……梅雲珊,你都是這般對待對你真心付出的人嗎?”語音微顫,態度卻是無比強硬。
欣然望著她,眼睛一眨也不眨,明知道梅雲珊召見只為了羞辱自己,反正都要死了,她可以不理會的,但她來了,只為尋求一絲可能。
兩人對視,誰也不讓誰。
她們清楚,其實她們是同一種人,同樣的執拗、同樣的驕傲,同樣的不達目標不肯輕易放手,只不過梅雲珊的目標是後位,是富貴權勢,而欣然終其一生追求愛情。
梅雲珊贏了,她成為天地間最尊貴的女子。
燕欣然輸了,她得不到愛情還要付出生命。
“你在埋怨?”終於埋怨?終於心生怨懟?終於和她一樣,有了痛不欲生的怨恨。
欣然的怨恨讓梅雲珊感到無比痛快,她終於和自己?到相同的滋味。一時間,她感覺平衡,感覺欣然不再高高在上,而是與她平起平坐,公主神話被自己親手打破,多麼得意呀!
欣然卻說:“不是埋怨,是為霍驥不值,愛一輩子的女人到頭來竟是取他性命,將他抄家滅族的兇手。還記得你要走的黑寡婦嗎?霍驥真可憐,成了枉死的雄蜘蛛。”
黑寡婦……在交配之後,將雄蛛吞下肚的雌蛛……
那是從番人使節手中得到的寶貝,欣然不喜母蛛的殘忍,梅雲珊便要了過去,珍貴的蜘蛛能讓她在許多人面前大出風頭。
沒想到,她竟是黑寡婦?梅雲珊心口微滯,一股莫名的慌張湧上。
“若天地真有輪回,不知是霍驥前世負你太多,或來生你必須傾盡所有償他一世愛情?”欣然問。
梅雲珊臉色鐵青,她憑什麼質問自己?
今日令她進宮,是為折辱、是欲吐盡心中委屈,是想讓她看看自己終於高高在上,再不必看她眉眼行事,她應該感到痛快的,為什麼她高興不起來?
因為欣然不哀傷、不痛苦、不悽慘?因為她沒有搖尾乞憐,求自己給她一條活路?因為即使白衣素服,她依然像個高貴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