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江南賦曰:
烏篷船,青衣巷,一城霧雨一城煙。
孤影小,素袂寬,半厥惆悵半厥憐。
拾枯葉,折花殘。繡枕上,清幽患。
子不相思君莫念,郎不相付卿莫牽。
韶華歲月,轉瞬之間。
一朝守來同心枕,天涯咫尺兩相歡。
松柏依偎,長發共妝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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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時分,葉惜蓮月下吐納完畢,自玉霖洞外駕起青雲,倏忽間已至金府上空。正欲按落雲頭,只覺胸口悶堵,即朝下一看,思付道:“怎地往昔熄燈拔燭,鴉雀無聲。今夜卻燈火通明,熙熙攘攘?莫非恩公病危,突遭不測?”便又定睛細觀。
只見院內影影綽綽,角落裡、陰暗中並有許多農夫,手持器械,交頭接耳。
葉惜蓮登時恍然:“定是公子耳軟,聽信那老管家汪誠之言,疑心吾非人類,聚來左鄰右舍前來拿我?”想到這,不由得黯然神傷,珠淚滾滾:“公子呵,奴雖意圖陽寶,然你是我前世救命恩人,咱們也情投意合。為你,奴婢不惜擔受百年修為,化作逝水之危,只想與君做個鋪床疊被的丫鬟。孰料你卻如此相待,生出這般的荒唐主意來。冤家呵冤家,你怎就不知奴婢的心意?罷!罷!罷!我還是回洞苦修去吧。”嘆息一聲,欲棄之而去。
又聽牆角處有人竊竊私語道:“老吳,待會動手,你可瞅準嘍,別慌慌惚惚的打在我身上。”
喚作老吳的大聲言道:“取笑我麼?妖怪不來便罷,倘若敢來,你且看我不把她弄回家去,做個洗腳婆姨,就不算我吳老二有能耐!”
葉惜蓮聞聽,嬌臉微紅,暗叱道:“不知死活的東西,把我看作什麼了?慢說爾等幾個農夫粗漢,以姑奶奶的本領,即便伏下千軍萬馬,又何足道哉!我本該取下爾等性命,免得無事辱口嚼舌。奈人命關天,如此必然驚動官府,到那時,恐禍及恩公。也罷,且將這幫莽夫粗漢打發了去,再入書房相問,看公子是何居心!”想罷,遂氣運丹田,櫻口微啟,吐出那五百年煉就的真元朱丹。
只見這粒金丹,初始宛如豆丸,頃刻隨風而變,皓光燦燦。此物需得:龍涎腦汁靈芝草,牛中玄黃犬中寶。
虎豹健筋鳳凰翅,蠍子毒須麒麟角。
融納乾坤並天機,汲取陰陽二氣調,
三文真火慢慢煉,甲子出頭方得妙。
月色浸來日輝蒸,清風吹撫仙露泡,
本是玉兔慧根生,通竅護體達神道。
鄉鄰們正暗伏於府院角落,伺機行事。猛然間傾河之水自天而降,像長腿似的直朝大夥撲將過去,把一個個皆唬得身如篩沙,怔在當地不知如何是好。
就聽值夜的顫聲嚎道:“我的老天爺,那什麼玩意啊,有鬼吶,快跑!”
這一嗓門,直驚的眾人破膽喪魂,怎顧得上看是個什麼物件。紛紛撇下棍棒刀槍、鐵網繩索,有躲的有藏的,有撒丫子亂奔狂馳的。只恨爹媽少生兩條腿,猶如無頭蒼蠅般,跌跌撞撞,瞬做鳥獸散。
葉惜蓮騰在半空,不覺啞然失笑:“小小障眼法,就將爾等無用的莽夫唬得魂飛魄散!似這等膽量還立志捉妖,當真胡鬧?如今趁著眾人驚魂未定,我且先遁入書房。”便收起法寶,幻作一縷青煙,由窗欞風隙,冉冉而入。落地仍變化成妙齡少女,緩緩步入書房,行至紫羅帳外,悄聲喚道:“公子,奴婢來也,可曾安寢否?”
金雨良聽言,即把雙目張開,掙紮著拖動身體,欲要下床相迎。
葉惜蓮見狀,蓮步輕抬來到面前,嬌笑道:“公子病恙未痊,不必如此。
二人四手相執,相依同榻並坐。
金雨良聲如細絲:“承蒙娘子看重,香軀芳體,不辭勞乏,夜夜屈尊入室。在下倍覺榮幸,實實感激不盡。然近日不知為何,小生體倦力疲,少氣無神,自覺愧疚難安。有心不教娘子枉費奔波之苦,又恐辜負卿之深情厚義;誠意挽娘子徹日長居,又懼眾人咬耳嚼舌。只得拋去臉面,與娘子商議,能否暫棲貴府消遣數日,捱小生稍理厭症,養足精元,俟賤體稍複,再造門致請,不知意下如何?”
葉惜蓮方見書院四周,圍伏著鄉鄰,即疑心他堪破真章,召集眾人來擒。正欲拿話試探,孰料又聞聽這一番言詞,心裡登時惱恨起來,暗道:“公子呵,你性命猶似奴婢手心攥著一般。我若意生歹念,你焉能活至今日。倘非顧念搭救之恩,一時三刻便教你命歸九泉。而今因你情重,我不惜折耗百年修為以身侍奉。如今你倒說出什麼消遣、懼怕無奈的話來,真真戳碎了奴家一顆報恩之心。我那神途仙徑眼看即通天庭,原可借林姓男子,汲取陽寶修成大道,又可因此兩相取樂。哪知冥冥之中,使你我二人相遇,奴婢遂不顧羞恥輕賤,常來陪伴。你卻為何聽信讒言,徒萌疑惑?莫非你已轉變心腸,欲背盟薄倖?君既無情,奴有義又能怎樣?也罷,緣分已盡。”悲切切思於此,又備飛回玉霖洞苦修。
然終被塵緣情慾所困,豈能說了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