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笑笑,並沒有回答她此話。
此番返鄉,只怕未必會再到京城裡來了,有了年紀,更是覺得家裡才最適合自己。落葉歸根,大抵便是如此了。
那邊的淩秀才與淩大春父子也對程紹禟多方囑咐,誰也沒有再提樑淮升一案,更沒有半句指責的話。
程紹禟心中有些觸動,其實他本已經做好了會被岳家人怨怪的思想準備的,不曾想事情發展至今,並沒有一個人說過他半句不是,甚至連質問都沒有。
看著載著家人的馬車漸漸遠去,直到化作一個墨點再也瞧不見,淩玉才嘆息一聲,與程紹禟改道去了相國寺。
夫妻二人從相國寺大雄寶殿出來後,因記掛著趙夫人曹婧苒如今的情況,淩玉便有意無意地往與相國寺相隔一牆的慈恩堂走去。
哪想到行經一處幽靜的山道時,忽從旁邊沖出一個瘋瘋癲癲的和尚,口中念道:“帝星隕落,將星易軌,混沌兩世,各歸其位。”
淩玉臉色一變,卻聽程紹禟已經喝斥道:“和尚大膽!”
“師傅師傅,你怎的又到處亂跑,若讓人……哎呦,是鎮國公與夫人哪!”一個身形瘦削,瞧來有幾分仙風道骨的中年男子追了過來,認出他們二人,再一想到那老和尚的瘋言瘋語,臉色便有些變了。
“原來是賽半仙!”淩玉也認出了對方,正是早前被王氏請了去鎮國公府,為程紹安與蘇凝珊合八字,不知什麼時候從青河縣到了京城的賽半仙。
“國公爺,我師傅他向來便是瘋瘋癲癲,滿寺院的人都知道,他說的話便是胡言亂語,您大人有大量,可千萬莫與他計較。”賽半仙牢牢握著那瘋和尚的手腕以防他再亂跑,涎著臉沖程紹禟道。
“帝星隕落,將星……唔唔唔……”話音剛落,那瘋和尚又喃喃地叫了起來,嚇得賽半仙用力捂住他的嘴,不讓他再開口。
程紹禟的臉徹底黑了,眸光銳利地盯著他:“你可知道就憑他方才幾個瘋話,便足以讓整座相國寺的僧人陪葬!”
“國公爺開恩,國公爺饒命!師傅他平日不會這般亂說的,只今日卻是不知為何……國公爺大人有大量,千萬饒恕這一回,我絕對不會讓他再胡言亂語了!”賽半仙被他盯得直打顫,可還是硬著頭皮道。
淩玉此時也從震驚當中回轉過來,輕輕覆著程紹禟的手背,柔聲道:“不過是個瘋和尚的一番瘋言瘋語,何必與他計較。況且,縱然是瘋言瘋語,不是還說了‘混沌兩世,各歸其位’麼?”
“自盤古開天闢地以來,鬥轉星移,月滿則虧,水滿則溢,又有言,否極泰來。可見人生際遇起起伏伏。只冥冥之中自有定數,故而,縱然混沌,最終仍是各歸其位,可見天道如此。”
程紹禟沉默片刻,終於緩緩地道:“你們走吧!”
賽半仙如釋重負,連連道謝,強硬拉著那瘋和尚急急忙忙地走了。
淩玉鬆了口氣,側過頭來,便對上程紹禟若有所思的眼神。
“怎麼這般看著我?”她不解地問。
“你不是從來不信這些命數玄學之言的麼?今日為何卻說得頭頭是道?”
淩玉笑著道:“五行八卦,命理玄學自有它們存在之道理,這倒不能全然否決,只是不管怎樣,我還是堅信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上,不過是上蒼決定成就之上限,個人把握苦難之下限罷了。”
程紹禟哈哈一笑:“言之有理!”
雖出了這麼一段小插曲,可夫妻二人仍舊攜手前行,片刻之後,淩玉便看見前方不遠處,映柳正蹲在一個四五歲模樣的男童跟前,溫柔地替他整理著衣裳。
雖是隔著一段距離,可淩玉還是認得出那個孩子正是前齊王趙奕的兒子,也就是上輩子趙奕登基後冊立的太子。
映柳替兒子擦了擦小手,柔聲道:“好了,回去吧,莫讓母親與妹妹等久了。”
趙潤乖巧地點了點,小手拉著她:“娘,咱們一起走。”
映柳含笑應下,一轉身,便看到不遠處兩道熟悉的身影。
遠遠地,她看著那對璧人,神情有些恍惚,良久,朝著他們盈盈福了福,這才牽著兒子的小手走進了慈恩堂大門。
“可還要去瞧瞧趙夫人?”程紹禟收回視線,問道。
“不必了,我瞧她們如今過得挺好,何必再打擾她們的平靜。”淩玉搖搖頭。
混沌兩世,各歸其位。或許,這才是真正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