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見說是想要單獨談談, 實際上他那番話說得已經足夠明白——起碼足夠旁聽的獄寺和夜鬥聽出一些門道, 即便當下未能立即反應, 也能在之後從那蛛絲馬跡中聯系起他們並未經歷過的猜想。
千代不知道伏見想和自己談什麼,但大概認為也是和不告而別這件事八九不離十,但她萬萬沒想到的是——
“關於你的不告而別,估計是急著空間跳躍時間來不及吧?——你雖然是那種軟弱的個性,不過如果有機會和我告別的話你估計……還是會選擇讓自己心安理得的方式和我隱晦地告別,不是嗎?”
伏見冷漠的視線飄忽在她臉上, 抬起的右手搭在脖頸後方, 似乎是痠痛不已,扭了半圈, 神色自然不會好看。
他就這麼輕描淡寫地將事實說了出來,根本不給已經準備好的千代任何解釋餘地,看見少女呆愣失語的怔愣模樣,伏見扯了扯嘴角, 毫不猶豫地伸手過去, 狠狠捏住了少女的臉頰:“真是不爽啊, 我都成了這種樣子,結果你根本沒有變過。”
只在這裡無憂無慮地站著, 就在眼前。
那些自我折磨暗沉的歲月似乎並不存在,就像一場夢。
如果你根本沒有變過的話, 那些痛苦的事情好像是笑話了啊……)
伏見完全不留情地掐著少女的臉頰, 力道讓少女吃痛時連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 率先就放鬆了力道, 當他反應過來時,一陣無味的索然浮上了心頭。
不能對她做什麼。
不能對她下狠手。
不能對她造成傷害。
……這麼看來,
他的憤怒並沒有任何意義。
伏見一鬆手,千代趕緊捂著臉頰退得遠了點,明明沒有什麼威懾力,還是用眼神警惕地看著,幾不可察地嚥了口口水,有點害怕的樣子。
“呵。”伏見輕吐出聲單音節,收回了那隻掐過她臉頰的手,上面似乎還帶著餘溫,讓人忍不住軟弱地留戀,“我說的對嗎?”
千代:“差不多……吧。”
這人腦子好的程度已經超過想象,她還記得之前八田得意洋洋對自己炫耀伏見入侵別人系統的事,那時候伏見不過國中,現在過了這幾年,沒想到可怕程度不止翻倍,簡直就是次方!
伏見扭著脖子的動作到一半,下頜微揚低垂著視線看她,近乎輕蔑的冷嘲視線:“你的行動很有規律,但思想與談吐並不像是經歷了漫長歲月的存在,行為模式很符合你目前所表現出來的年齡,「時空旅行者」的可能排除;如果是突如其來的時空變換,你不會有意識提前向那兩把刀告別且做好準備,說明你幕後還有別人在幫助你完成一切,「毫不知情」的選項有一半不成立;你先前說你失憶了,但又非常迅速地接受了我告訴你的一切,並且沒有懷疑我是騙你或者是感情不真摯的可能,說明你有所依仗,那份依仗足以讓你毫不費力驗明我的……真心;綜上所說,我的世界應該並非你在不清楚情況下所抵達的第一個世界,但同樣不屬於你遊刃有餘後的世界,你甚至可以說是——代替了我所熟悉的那位‘千代光’而出現在我眼前,然後在能脫離這一切的時候毫不猶豫選擇了離開。”
青年接近無表情的臉上,有著刻骨的冷漠,語氣全程不急不緩,說到最後更是溫柔繾綣:“是麼?”
兩個字連同前面那些話一同敲在千代心上,讓千代連“下意識點頭”這個動作都做不到,直接被伏見的可怕思維震驚到無法反應。
——全中。
伏見完全可以說是觸及了真相,就差那麼一步之遙的身份定義,指尖都已經堪堪摸在了那道門上。
“不過是說出了推測,就把你嚇成這樣嗎?”伏見將搭著的右手放了下來,骨節分明的手指順著青筋的紋路蜿蜒延伸至腕骨處,語氣閑散得飄忽不已,“你以為你那副笨得要死的樣子能夠遮掩多少東西?真是天真。”
千代:“……”
反駁不了。
她本來就,從未以為自己是多麼聰明的人物。
伏見就那麼一直看著她,就算是在諷刺嘲笑,視線也很少從她臉上移開。
錯覺般的,千代以為自己聽到了伏見低嘆的聲音,然而對方下一秒就不容拒絕地擁抱了她,帶著她所不理解的禁錮與暌違已久。
那道輕忽的聲音顯得更加虛無:“你自己蠢,就以為我也和你一樣嗎?我還不至於能把你認錯,你那種不覺得我是真實的心情最好省省吧。你在我面前的樣子就算是化成灰我都認得出來,至於具體原因是什麼,看你也不知道,暫且就先放到一邊。”
千代縮著的肩膀僵硬在那裡,對於伏見的話語像是一時半會兒無法理解似的,怔在原地消化了起來:伏見的意思是……他沒有認錯那個和他在一起的千代光?
那也就是說——
“你覺得我、我就是……”
“我以為我已經說的很清楚。”伏見將臉埋在她肩窩裡,這麼久以來都不覺得的疲憊在這一刻盡數傾瀉而出,讓他完全無法放手,“我沒有興趣中途換人,不然一開始就懶得理你。”
話說得這麼絕。
果然還是毒舌的伏見。
千代卻無法明白伏見對自己的篤定到底從何而來,大腦已經當機,無法處理的事件被應急機制自動歸類暫且壓制不去思考。伏見全身心的依賴也讓她驚訝不已,此前從來沒有在她面前表現出過分的親近,某些事情上她認為是縱容的,然而每每觀察伏見的姿態卻又只像是因為他本人完全不在乎的緣故,這一切都雲裡霧裡,但是那時候千代可以確定——也是讓她現在能夠明白的,伏見對她的好感完全是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