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持續了有一段時間,至於具體有多長,恐怕誰也說不清,畢竟就算是在現實當中,也不會有幾個人會去關心別人沉默多久,何況這還是在夢裡。
在信沉默的這段時間中,神像已經變得栩栩如生起來,如果說之前那神像只是單純的泥塑,那現在,這泥塑已經慢慢變成了一條活龍。
不過,這終究不是活龍,夢中的一目連正在他身旁,眼前的這條龍,無論是多麼像活物,它也終究不是活物,充其量也就是一個沒有靈魂的生物。
一目連和信一樣望著雕像,看著自己的雕像,他心中升起了無限感慨,那是曾經的他。
只可惜,現如今的他已經墮落成了這個樣子,想要在人間露出真身都變得無比困難。
難道說,像他這樣由信仰而誕生的神靈,最終的未來都會是毀滅嗎?
既然要讓他們毀滅,那又為何要讓他們帶著責任誕生。
難不成說,他們的責任已經結束了嗎?也許真的已經結束了,可是為何他心中卻一點也不甘心。
一目連不受控制的攥起拳頭,它的拳頭剛一攥起,神社外面就掛起了狂風。
狂風將外面接待的神侍給吹到了天上,他們恐懼的大叫救命。
聽到救命聲,信皺著眉回過頭,看到外面的情況後便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一目連的胳膊。
本想制止它,誰曾想,手剛碰到一目連胳膊,手上就被細微的風割破了幾道口子,血液從手中流出。
流淌的血液很快就將一目連的衣服浸溼,感受到溼潤,一目連慢慢清醒過來,他盯著信那緊抓不放的手,目光慢慢變得愧疚起來。
“抱歉,我失態了。”
他道了聲歉,揮動袖子用不多的神力使信恢復,做完這些,他又對著外面輕揮了下袖子。
狂風捲著那些飛到天上的神侍慢慢落下,待他們都安全降落,一目連便閉上眼嘆道:“陰陽師,你說,所有的神靈最終都會走向墮落嗎?”
“唔……”信目光嚴肅,神靈是否走向墮落大多都是神靈自己的選擇,尤其是這些由各種生物祈禱而幻化出來的神靈,當沒有生物去信仰他們的時候,他們就會慢慢消失。
這個時候,為了存在,一些神靈就會選擇慢慢墮落成鬼物。
不過即便是這樣,它們也終究成不了鬼物,而是會成為一種介乎於鬼和神之間的物種,當他們的惡念超過善念,也就是對生存的渴望超過自身責任的時候,他們就會偏向於鬼,會做一些不擇手段的事。
而當這種情況相反的時候,他們的另一面就又會自責和反思,這是一種非常矛盾和折磨精神的事情,很多原本可以存在下去的神靈,就是因為這不斷的內疚和自責,而慢慢走向瘋狂和毀滅。
看樣子,一目連正處在這樣的焦慮當中。
眼睜睜看著一個人,或是一個神慢慢走向毀滅,無疑是不合適的,至少這並不符合信的道義,也許他能幫他做點什麼。
確定了心,信盯著一目連眼睛說:“你的心正在走向崩潰。”
“是啊,我的心在崩潰,就像我的生命一樣。”一目連意志消沉,他苦笑一聲,閉上眼說:“人類覺得神靈什麼都懂,殊不知,在有些時候,我們要比他們還要迷茫。
在這個世界,我曾見證過無數死亡,但我卻不懂真正的死亡究竟是什麼樣的,直到支撐我神社的柱子慢慢腐朽,院內長滿野草的時候我才明白。當無人記得我的時候,那就是我的死亡。
我不像你,陰陽師,雖然我會很多東西,但我卻對自己一點辦法也沒有,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用斧頭砍斷我神社的柱子,看著他們用錘子錘爛我的神像,我只能看著這一切,而無法去阻止。
那個時候,我想要哀求他們給我一條生路,但無奈的是,我的聲音只有我和那些個嘲笑我並想要佔據我神社的鬼物能夠聽到。
你懂我的絕望嗎?陰陽師,你能明白我的痛苦嗎?為什麼蒼天要如此對待我,我盡心盡力的幫助人類,獲得的為什麼卻是毀滅!
我不甘心,但我又無能為力,我所能做的只有讓風吹動,即便我再怎麼憤怒,失去力量的我,也只能和那些個鬼物們同流合汙,一個高貴的神靈,和鬼物同流合汙。呵呵,聽起來多麼諷刺,可惜這就是現實,糟糕的現實……”
一目連越說越激動,說到後面的時候,他的眼中已經流出了淚水。
盡心盡力的幫助別人,最後卻又被別人否定,這樣的結果,任誰都不可能接受。
望著一目連,信張開口卻又不知該如何安慰他,他是一目連口中所說的人類,雖然拆毀他神社的不是他,但他卻和他們都是人類,身為讓他變成這樣的人類,又該如何去安慰他,恐怕只能靜靜的陪在他身邊,給他最後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