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煥興跑去把大通鋪外照路的瓦燈給開啟,平時他們很少開這燈,因為知青宿舍的用電都是隊上出錢,知青們為了不招來老鄉的閑言碎語,一般是省著用電。
顧煥興讓陸燁跟他去瓦燈下。
他記得上一次見到陸燁時,他還是十三歲。他們是一個院子長大的,顧煥興最愛跟著他哥和陸燁兩人混,他哥會打架,大院裡沒人不服他。燁哥有才學,是大院裡最聰明的孩子。所有人都說,陸燁將來繼承他爸的衣缽,也能混去清華做教授,保準是個大科學家。
可沒想到顧煥興十三歲那年,出了一些變故,陸叔叔鋃鐺入獄,陸燁響應號召插隊成為一名老三屆。而再見到陸燁時,他都長成一十九歲的小夥子。
顧煥興去宿舍把陸燁的箱子拿了過來,他來這裡不容易,提了兩個箱子,有一箱子全是裝的陸燁的物品,大部分是陸燁託人從北京帶來的學術書籍。
陸燁接過箱子,拿了幾本書夾在腰側,思索後沉吟道:“就這樣吧,書先幫我收著,你知道我現在住牛棚,很多事情都不方便。”
顧煥興點點頭,又遞出一封家書。正準備拍拍陸燁的肩膀,問問陸燁這幾年的近況,盧曉雨就從宿舍裡沖了出來。
平時文文靜靜害羞說話的她,腳上像生了風,立馬就撲在陸燁的懷中,陸燁差點被女孩撲得一趔趄,稍微站穩腳,手卻不知道搭在哪裡了。
盧曉雨是跟他訂娃娃親的姑娘,他插隊時,盧曉雨還是個黃毛丫頭,紮兩羊角辮,說話嬌聲嬌氣,老愛在他身邊打轉。他也很喜歡盧曉雨,當時她還小,只把她當親妹妹對待。
現在可不一樣,盧曉雨撲過來都有女孩子特有的香味。
勁瘦的胸膛被她的頭抵住,軟軟的胸脯就抵在他的腹部,陸燁雙手舉著書,求救似的看著顧煥興。
沒有想到顧煥興卻拉著軍子的手趕緊站到一旁去。
驀地,撲在他胸膛的盧曉雨就大哭起來,把陸燁抱得死緊,嘴裡焦灼地喊著,“燁哥,燁哥,我來找你了……”
陸燁沒辦法地嘆口氣,摟住盧曉雨的頭,溫柔地揉了揉,“雨妹,別哭。我在呢。”
羅洋在半山坡的竹林裡等了魏喜很久,月亮勾移動好幾個位置,魏喜還沒出現。
他被竹林裡的餓蚊子咬得跳腳,最後只得下了山。
他算是看明白了,這魏喜誠心要跟他扯清關系。虧他今天還想跟她正式確立下關系,畢竟工農兵大學生這事要是成了,他一回省城,半輩子都見不到魏喜。他連她的手沒摸到,臉蛋也沒嘗到,長這麼大,他還沒體會過戀愛的滋味。
想起傍晚時分,魏喜被太陽曬粉的臉蛋,白瓷杯裡飄上桃花般,他故意湊近她,女人就算流了汗,身上也是香噴噴。
羅洋憶起魏喜的好,就越恨跟他作對的顧煥興。
顧煥興在他眼裡根本就不像個下鄉的知識分子,倒是像那些兵團建設裡的兵痞子,做事粗魯,特別是對魏喜說話,總是藏掖著一股子露骨的暗示。今天還搶了他的畫本子,可這事又沒法報告上級,畢竟畫的全是一位女同志。
羅洋吃了啞巴虧,越想越氣,疾步跑回宿舍,沒想到居然有人為他亮了燈。
他心情稍微好一點,可一看到路燈下站著的幾人,就虛眯起眼睛。
陸燁被顧煥興和盧曉雨圍在中心,這人是村子上有名的改造分子。
羅洋知道這人是來自兩方面,一是每年象徵性的批判大會,批判陸燁是學術x派分子的兒子,二是陸燁前年農忙,幹了件技術革新的事,他調整了收割機收割高度的自動控制,解決收割過程嚴重浪費的問題。
可他幹得再好,隊上也不會有褒獎,羅洋認為這是吃力不討好的傻子。
羅洋走過去,咳嗽兩聲,顧煥興就斜著眼睨他。
“顧同志,我勸你,最好不要和改造分子多接觸,思想容易受到汙染。”羅洋義正言辭說。
顧煥興聽著這話就氣,當下就揚起拳頭,羅洋閃身一躲,嘴巴裡嘟囔著,跟個老鼠似的躥進屋內。
陸燁拉下顧煥興的拳頭,這種人他見多了,沒必要理睬。
他談回正事,陸燁正在要求顧煥興加入他的革新專案,再對收割機的自動控制進行改良,爭取今年七月農忙能把時間縮短一半。這樣收糧溝的老鄉就有更多的農閑時間,收成會上升一點,年底決算分紅各家各戶也好拿錢。
顧煥興同意,和盧曉雨一起送走陸燁。
魏喜提著一竹籃下了山,竹籃裡裝著三個知青的早飯。魏家是紮根在山上,與知青宿舍隔了個山頭。所以一般知青午晚是跟著他們上山去吃,早飯就由魏喜帶下山。
三位知青的早飯和她們一樣,一般都是些貼好的玉米饃饃,拌著魏欣弄好的鹹菜下肚。顧煥興這個嬌氣包,從小就聞不習慣鹹菜味,嘴巴裡嚷嚷著誓死不吃鹹菜。
魏喜見不慣他,硬在他嘴裡塞了口,顧煥興一嘗,就徹底愛上這口糧。
畢竟魏欣做的鹹菜和別人不一樣,拌上辣椒醬,香菜末,一丁點油爆炒去味,幹吃都可勁兒的香。
三人乖乖排隊在魏喜籃子前領早餐,就像排隊拿校牌進入學校的幼兒園同學一般,拿到食物後,軍子和盧曉雨還跟魏喜招手說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