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的人卻已經打起了呼嚕。
老爺子和大姐夫第二天一大早就去附近山上給她們撿了柴火,夠燒個把星期的。老太太跟著住了三日,把院子裡全收拾幹淨了才回家去。
三人過了幾天逍遙自在的快活日子,等到星期四,也就是七月十四號這一天,曼青帶上小姑子和外甥女,回太平鄉去。
接電話!
“嫂子你說會是我哥的哪個同學啊?大老遠的打電話回來,這麼好的交情我怎麼沒聽他提起過。”
“對呀,小舅媽,我舅舅也沒跟我說過呢。”
關於這聲“小舅媽”,李曼青想起來了,她嫁來唐家時只有十九歲,只比芳菲大四歲,而且因為面板細白,動不動就臉紅的性子,看起來也就跟芳菲差不多大。
所以,這小丫頭叫她偏要在“舅媽”前加個“小”字。
“我也不知道他這位同學,管他呢,反正超過一分鐘不出聲,我就掛電話!”主旨只有一個,不能費錢。
老太太心頭一動,暗道:兒子啊,你可別再悶聲不吭了,被掛了可怪不了我。
因李曼青在整個太平鄉都是出挑的人材了,電話員對她印象深刻得很,一見她就問:“又來接電話了?可別再光拿著電話不吭氣兒了啊,會跑錢的!”視線落在她便便大腹上,又問:“懷上了?幾個月了?”
曼青心內憋笑,現在想來,她老將“跑錢”掛口頭上,也是出於好意,嘴巴毒了點,人倒不壞。遂也就笑著答應道:“快五個月啦!”
“喲?五個月就這麼大?別是雙胞胎吧!”
曼青笑著點點頭,眼裡是掩飾不住的滿足與期待,這種羨慕眼光,這一個月來她也已經習慣了,從大平地到蓮花村,自從知道是他們買了那房子,左鄰右舍都來走動過,一聽說她懷了雙胞胎,都是如出一轍的羨慕與渴望。
曼青前面還排了幾個人,基本每一個電話都打得意猶未盡。有個老太太哭紅了眼還不肯掛電話,嘴裡不住的“好好休息,別太辛苦,買藥吃”的唸叨,估計是兒女在外省的,除了能在電話機前叮囑一番,她也別無他法。
有了孩子,曼青更能體會這種為人父母的苦心,要不是電話員掐著線,她寧願把自己的時間讓出來,讓老人家多講幾句……反正那“同學”,她壓根不認識。
想著,時間就到了,電話“叮鈴鈴”一聲響起來。
這一次,知道就是唐豐年的同學,公婆也同人家說過話的,她倒是不怕了,才響兩聲就接起來:“喂?你好。”
標準的普通話,刻意放柔和了的嗓音。
電話那頭的人一聲“媽”就卡在喉嚨裡。
“喂?你好,聽得見嗎?”曼青以為是訊號不好,手機用習慣了,下意識的就拿著話筒左右晃了晃,想要找個訊號更好的角落。
嚇得那電話員“呀”一聲叫起來:“喂!你幹什麼,別把電話晃壞了,這可是大幾千的東西呢!”
曼青頓住,不敢再動。
電話那頭的人,自然也聽見電話員的咋呼了,心內一緊,怕她受委屈,可要說話……他又……還是再等等吧。
於是,他“嗯哼”咳了一聲,心內卻惴惴:她會不會聽出來是我的聲音?會不會被她識破了?她會不會生氣?如果她生氣了,我要怎麼哄她,以前那些法子她好像都不喜歡……
不過,事實證明,他想多了。
李曼青壓根就沒聽出來是誰,只覺著聽見咳嗽聲就鬆了口氣——有人在就好,她還真怕電話那頭是個什麼精怪呢。
“喂?你嗓子不舒服嗎?是不是感覺喉嚨裡老是有痰,咳不出來又咽不下去,這是慢性咽炎的症狀,要不去買點那啥藥吃吃吧。”這在電視上聽了無數遍的廣告詞,上輩子那二十年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
可現在卻突然短路了,那個藥叫啥名字來著……
電話那頭的人,大手緊緊握住電話,好不容易堅定下來的心,又有什麼溢位來了。
她說話怎麼就那麼好聽呢?細聲細語,柔聲細氣,既不是蚊子哼哼那種,也不是尖著嗓子的嬌氣……具體是什麼,他也說不上來。
反正就是好聽!
好聽得他恨不得立馬插翅飛回去,好好的仔仔細細的聽她說個三天三夜。
可是,心裡又有另一個聲音告訴他:你別著急,她可能是對任何人都這樣說話,你沒有什麼特別的……別忘了在夢裡她是怎麼對你的。
是的,夢裡。
四月十五號那天,剛寫完最後一篇日記,把“日記本”放回抽屜內,上鎖。累極了的他倒頭就睡,迷迷糊糊間居然做起夢來。
想到那夢,他不自在的撓了撓後腦勺。
他夢見第二天,和往常一樣,他和大漁鄉的林友貴、楊寶柱一起下井,在門口還見到保安對他笑了笑,那兩只半人高的大狼狗也破天荒的沖他搖了搖尾巴。然後,在井裡,他聽見後方有石塊掉落的聲音,出於求生的本能,他讓他們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