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家公司停車場, 往日裡就空氣不太流通的停車場,此時似乎連氣氛都凝結在了一起。
易天展的手緊緊地捂在臉上, 有些難堪了起來,眼神微微往下喚了聲:“媽。”他不敢和對面來勢洶洶的單靜秋對上眼神。
這麼多年來, 他記憶裡的岳母一向是有些過分熱情的,對待他總是提高音量笑吟吟地喊聲天展,恨不得把他的每一個需求放在第一位, 很多時候哪怕他在和嘉琪的相處中有做錯的地方, 丈母孃也永遠不會責怪他,反而是說嘉琪不知道體貼不知道多退一步。
而現在, 他的餘光能看到單靜秋眼神裡的狠厲, 和握緊的拳頭,原本挺瘦弱的手上連青筋都因為那股勁一根根分明,由於壓抑著怒氣胸膛上下起伏著,似乎下一秒就要迎來狂風暴雨。
如果說這件事是發生在昨天,也許易天展還能辯駁兩句, 甚至反客為主, 畢竟那時還沒有發生過什麼, 可到了今天, 面對單靜秋的責罵,他已經不敢反抗, 雖然他和嘉玲並沒有發生什麼實質的事情,可他知道,他的心已經亂了。
“你不要喊我媽了!”單靜秋感覺胃中一陣翻滾, “我沒有你這樣的女婿。”
詹嘉玲見形勢不對,放下了捂在臉上的手,忙不疊地伸手想抓住單靜秋,臉上有些倉惶:“媽,不是這樣的,不怪天展……”
單靜秋往後退了一步,沒讓詹嘉玲抓住,厲聲應道:“詹嘉玲,你也別喊我媽!我這輩子如果說最後悔的事情,一定是當初把你這個白眼狼當做自己的女兒好好照顧,大家都說再冷的石頭捂久了都能熱,更何況人心,可說著這些話的人哪裡會知道,世界上有的是白眼狼,他們的心不止冷、還黑,是別人再怎麼捂都沒有用的!”
她這話說出口算是和詹嘉玲畫出了一道涇渭分明的界限,直接要她難堪地後退了兩步,今天晚上發生的這出被抓姦的戲碼要她有些應接不暇,原本在她的預想裡,她是希望先把自己和天展之間的關系落到實處,怎麼都得生米煮成熟飯了,把他們夫妻都撩撥離心了再進行下一步,現在她和天展之間才剛開始,她對對方是不是真的重視她還沒個底氣,卻哪裡知道就這麼被撞破了。
“是我的錯,媽,都是我被沖昏了頭腦,你不要怪天展。”詹嘉玲往旁邊站了一步,擋在了易天展的前頭,低著頭已經是落下淚來,她含著淚便說:“我也不知道我怎麼了,我就是管不了我自己……”
單靜秋被對方這無恥的話給逗笑了,哪怕是知道這是詹嘉玲用來動搖易天展心意的手段,她還是因為這些絲毫不講些廉恥道理的話犯起了惡心:“你知道為什麼人是人,動物是動物嗎?因為人有腦子,管得住自己,知道最基本的道德規範,會為自己做錯的、不知羞的事情感到難堪,抬不起頭。”
她笑著又鼓了鼓掌:“不過你不會,你說什麼控制不住自己,活像你們是在電視上的《動物世界》裡表演呢!說你們是人都高抬了你們,恐怕說你們是管不了自己的動物,都羞辱了那些動物!”
她這話一丟,易天展和詹嘉玲同時臉一白,都有些難堪,易天展沒忍住,沖著單靜秋便是一陣反駁:“媽,你說得是不是太過了?”他從小便是家裡的獨子,一路順風順水,不管是學業、事業、感情都沒有波瀾,一直到和嘉琪結婚後在詹家也是眾星捧月,很受重視,剛剛面對這出軌被抓的情勢,他不好反駁,可這不代表他能這樣被任人罵。
他的確是做錯了,如果說是因為這個要被罵,他也認了,可是像是這樣出軌的事情,畢竟也都是在所難免,他這麼些年來在應酬場上都穩住了自己,只不過是一時不察,哪裡該被這麼辱罵?
“靜秋,事情都這樣了,你是不是非得火上澆油?”詹浩宇剛剛被驚得目瞪口呆,站在旁邊沒回過神來,可才這麼一會兒功夫,事情居然已經急轉直下,先是自家妻子直接上手打人,再到女婿同妻子吵了起來。
他是一個頭兩個大,可不自覺地頭腦動得飛快,現在公司和易家的合作鋪得很大,這麼多年的家族了,像是家族裡的那些旁支親戚都依附於公司,各自佔有部分股權吃著紅利,一旦因為他的家務事引發公司的風暴,那恐怕他的位置都要不保。
想到這他越發的頭疼,剛剛還滿斥在內心深處對於女婿的埋怨已經沒了,只留下對不知進退的妻子的不滿,他比誰都知道這夫妻經營,哪有什麼恩愛兩不疑的套路,這和他一輩的兄弟,基本上個個都也是家裡一個外頭幾個,這有什麼大不了?只不過是天展年輕氣盛,嘉玲也不懂事,居然這兩人湊對了,若是曝光出去,倒是要家裡抬不起頭來,這倒是不太好聽。
他眉頭緊鎖,只是說著:“我們也別在這裡站著了,等等被人看到多不好,到樓上,或者是等下到家裡咱們再說。”他心裡想法萬千,卻又不好說出,只恨妻子不能和他站在一邊,埋怨得厲害,這公司經營哪裡是簡單的事情,這麼些年來她能忍那麼多他的小情人,甚至連嘉豪嘉玲不也忍了?輪到嘉琪,她也給勸勸,只要掌握住當家太太的地位不也是好事一樁嗎?
單靜秋又是冷笑了兩聲,她上下打量了眼詹浩宇,說的話也不客氣了起來,畢竟此時她也不打算留什麼情面了:“我說怎麼嘉琪打小這麼乖、這麼聽話,這你帶回來的嘉玲卻能幹出這檔子和自家姐夫勾三搭四的事情呢?看來是上樑不正下樑歪,她有個做人家情婦的媽媽,又有個滿世界出軌的爸爸,出落成這樣也實屬正常。”
她這話算是戳了詹嘉玲的心,她的眼睛一閉,差點落下淚來,身體往後一退,很是狼狽,易天展看著前頭嘉玲似乎分外瘦小的身體,情不自禁地便伸出了手,下意識地便扶了扶她,而後在單靜秋如閃電般迅速殺到的眼神中,就像觸電一樣地甩開了手,又退了兩步。
詹浩宇同樣注意到了剛剛發生的事情,他滿心都是恨鐵不成鋼,事實上這麼些年來他也沒什麼家庭責任感,這幾個孩子都不是他親手照顧的,責任感、感情都不太深,此時看著易天展的一舉一動倒是有點感同身受,可還是清了清嗓子便說:“嘉玲,你到我這頭來,別站在那!”
眼看現在靜秋發現了這事情,估摸著不能粉飾太平,這嘉玲如果非要和天展攪在一起,一定會成為s城上流社會的大笑話,這件事他可萬萬容不下。
“天展,你也是不對,不管怎麼樣,這嘉玲也是你的妹妹,你做的這些事情不只是對不起嘉琪,也對不起嘉玲,如果被人知道了,你有沒有想過嘉玲以後要如何做人呢?”他語重心長地說道,打算罵一罵就將這件事揭過。
單靜秋自是不能忍,她站得筆挺,明明很是瘦削的身體,看起來卻好像如同一堵城牆般穩固:“詹浩宇。”她喊了聲丈夫,聲音裡不帶半點情緒。
“你說。”詹浩宇的手抖了抖,有些不敢直視妻子的眼神起來,他當初能理直氣壯的要妻子接受他外頭的野花,甚至要把嘉玲和嘉豪接到家裡,可他實在沒法理直氣壯的對妻子說,要她勸著女兒接受天展出軌的事情。
“今天的事情,我不可能就這麼過去。”她看著詹浩宇和躲在對方身後發著抖的女兒,單靜秋依舊記得原身記憶裡頭一次出現在詹家的那個女孩,身形瘦小,由於是個女孩在外頭的時候可能沒有受到多少重視,連手腳都不知道放在哪裡,她一開始只是思維老派,總覺得只要是丈夫的孩子都像是她的孩子一樣,她得好好照顧,可到了後來呢?慢慢地這份照顧也變得情真意切了起來,甚至偶爾恍惚間她還會去說服自己,這孩子的偏激、愛爭搶東西只是因為童年不幸的回憶,她得多照顧點。可原身究竟知道,她的精心照顧、忽略嘉琪,究竟是讓這顆蓬勃的野心大成了怎樣的模樣嗎?
“我想,我是嘉琪的媽媽,有很多事情我能做一點決定,這件事情,我會告訴嘉琪,讓她自己來做決定這段婚姻要如何進行下去,究竟是離婚還是繼續,讓她自己來做決定。”單靜秋的這話剛說完,便能看到易天展臉上的驚愕、詹浩宇臉上的憤怒和……詹嘉玲臉上試圖掩飾卻掩飾不住的狂喜。
她的心頭有些冷,說的話更是沒了情緒:“還有,我要求詹嘉玲立刻從這個家裡頭搬出去,以後她的事情我不會插半點手,她也絕對不能繼承家裡的任何一點財産,我要你登報和她斷絕關系!”她丟出的話斬釘截鐵,要剛剛已經神色各異的眾人此時更是臉色變換。
當然,如果是嘉琪決定離婚,她還會再做更多,可是首先,她還是有半分期盼,希望詹浩宇這個為人父的,能為了自己飽受傷害的女兒做出點公正的裁決,起碼這樣,能給女兒一點點的慰藉,她至今想起昨天嘉琪口中的那句“哪怕是爸爸不同意,你也支援我嗎?”要她回想起來依舊是一陣心痛。
詹嘉玲嗓音幾乎是變了形般,哀求地喊了出來:“媽。”在看到單靜秋冷漠的臉龐後又立即緊緊地抓住了前面父親的袖子,“爸,你說說話,你不會同意的對不對。”她很是急切,她只怕爸爸為了安撫媽媽同意了這個要求,要知道她本就沒什麼存款,這些年來也和別人一樣吃的公司紅利,基本上是有多少花多少,畢竟社交花費可不見少,還有那些置裝、遊玩的費用,七七八八算下來,幾乎是沒有剩下的。
“靜秋,你這要求實在太過了。”詹浩宇的眉頭緊緊地鎖住,看向眼前有些冷漠的妻子,心中有些迷茫,哪怕是他當初出軌,甚至在外面生了孩子,他也沒看見自家妻子如此狠厲的模樣,現在只是看著妻子的臉,他都能清楚地感覺到在她神情下,魚死網破的決心,“嘉玲也是你的孩子,有錯咱們也要給她一個改正的機會,你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