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現在,他甚至在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什麼問題,不然怎麼會聽到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
他下意識又追問:“你是不是說錯了?”
“沒有。”盧思表情平靜,“爸,我要回家了。”
“回什麼家?這就是你家。”他脫口而出,現在心裡複雜的情緒交雜在一起。
“爸,其實從一開始,這一切就是錯誤。”
“抱錯的時候是錯誤,認回來的時候也是錯誤,我選擇回家也是錯誤。”
“這個錯誤已經為大家帶來許多的不開心,現在這個錯誤,也是時候結束了。”
陸父眉頭緊鎖:“盧思你不要任性。”
他很是無奈,他就知道昨天和今天的事情肯定是傷了她的心,可這樣鬧脾氣哪是解決問題的好辦法,他是她的父親,有什麼話不直接說,選擇這樣逼宮怎麼能行呢。
他拿這個女兒半點辦法都沒有,畢竟從小到大也不是在他的看照下長大的孩子,才剛找回來,就像對待什麼貴價瓷器一樣,總得小心翼翼地捧著,生怕碎了,想了想,還是得解釋解釋。
“昨天晚上爸帶微微來參加年會,是因為在相認之前,爸就答應過這孩子,以後一定要帶她見識一次,不是不想帶你去。”陸父下意識地隱去了他擔憂盧思出醜的那段,畢竟他也不是傻瓜,這話一出口,不就真的徹底傷了這孩子的心嗎?
他手搭在了有點疼的額頭上,沒說出的一個字都在心裡反複斟酌:“現在沒有把你正式介紹出去,爸爸也老實和你說,一是畢竟陸微她還在家,你們兩個孩子都是我們的女兒,我們一視同仁,如果現在和有的人說了,好像總會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煩。二是爸也覺得應該找個正式點的場合,把你的情況和家裡那些長輩、公司裡的這些人說個清楚,你也知道,大家都喜歡胡亂猜測,有的人知道有的人不知道,可能會把一件簡單的事情傳播得面目全非,這樣並不好,對嗎?”
他終於把話說完,看向女兒,甚至覺得說這些比在生意場上和人對接要來得更累。
盧思沒有打斷陸父,她只是真摯地看著他,聽他把話說完,母親從小就告訴她,打斷別人的話很不禮貌。
陸父說的這些,盧思都懂,她何嘗沒有試圖用這些話安慰一下自己呢?可是,她從來糾結的都不是這些,而只是一份平等的對待,和把她當做家人的心,這些,她一次都沒有等到過。
“爸,我並不是因為您說的這些才突然這麼說的。”她停了停又突然說,“我知道你們是怎麼想的。”
陸父有些愣:“什麼?”
“其實我也知道的,當我選擇非得到你們家的時候,你們對我産生誤解是肯定的,我知道你們都覺得我拋棄我媽,一定要來,是因為過得不好,想過上好日子。”盧思很坦誠。
陸父好似被揭開遮羞布般,狼狽地回了句:“沒有的事。”他難堪極了,像這樣帶著不好的想法揣測自己女兒的事情被揭開,實在有些狼狽。
他完全沒有注意到,此時盧思口裡的已經是“你們家”這樣的用詞。
盧思笑了:“爸,不管有或者沒有,我知道有這樣的可能,也許你們不相信,但是我還真不是沖著錢來的,我苦日子過得不少,但其實我和我媽之前已經過得不算差,她已經在攢錢給我存房子,家裡的老房貸款還幹淨了,事實上,我回來或者不回來沒有什麼太大差別。”
她就差沒說出那句,難道他們能給她什麼了。
陸父話被卡在喉嚨裡,沒說出來,哪怕到現在,他何嘗不是高高在上的看不起單靜秋她家,從剛接觸這個人,他就知道這人書讀的不算多,錢也沒多少,又市儈又精明,難道不是這樣,才把兩個女兒都送到他們家的嗎?
可現在被盧思戳破心思,他倒是不敢把這些邪性心思說出口,畢竟他在外面的形象,包括在女兒面前的形象大多維持著偉光正,他總不能明明白白地說,盧思長在那種天天算計的小市民家裡,他打心眼底,就有偏見吧?
所以他現在只能是沉默。
盧思還在繼續,這些日子來她憋得辛苦,本來只想瀟灑地說句我走了便揮揮手離開,卻發現電視劇裡演的一點也不適合她,她現在滿心滿肚的委屈和解釋想傾吐幹淨,她一點也不希望她走了,還被誤解著活像她是落荒而逃一樣。
“也許爸你們也會覺得很委屈,你們覺得你們對我真的很好,可真的好嗎?”她發出了發自內心的質問。
“可能你們不會有感覺,也有可能是我太過敏感,我只覺得我在這個家裡,就像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客人,當你們希望我出現的時候,我沒配合好,你們覺得我沒有眼色,可如果當我在你們不希望我出現的時候,我突然出現了,你們又會覺得我不自量力。”
她笑了:“媽媽沒忍住,和我說過,她覺得我有話不直說,可如果我直說了,她就會接受或者是理解嗎?”
“我想不會,因為從一開始,在你們看來,我就只是一個非得出現的錯誤。”
陸父的嘴唇在抖動著,好像心底的小秘密被戳穿,可還是死鴨子嘴硬地回著:“不是這樣的……”
“這個家有一道看不見的門把我們隔開了,也許你們覺得我總是坐在門外不願進去,但有沒有人把這間上了鎖的門鑰匙給我呢?”
“現在我也只想坦誠地和您講,我非要回去,其實根本不是看不慣陸微過得好,我過得不好,畢竟我們都畢業了,已經發生的事情,沒什麼好怨天尤人的,這個道理我媽從小就教會了我,而她享受了好的資源,才走到了今天的這一步?這個想法我一次都沒有過。”
“在很小的時候,我媽給我講過一個故事,我一直拿著一隻空碗拼命往裡面填滿了東西,終於走到了現在,一路上,我超過了碗比我好、裡面東西裝得比我滿的人,這個道理我是明白的,哪怕當初擁有這些東西的人是我,我也可能把它掉光了,所以我並不嫉妒陸微。”
盧思想起小時候媽媽拿著碗放到自己手中和自己講故事的樣子,忍不住露出了一個笑容,他們都覺得她的媽媽沒用、沒錢,可她知道她的母親比這些人高尚、偉大得多,最起碼在她心裡是如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