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千程用力將他整個人向天井扭過去,“你看看,好好看看自己是憑什麼站在這麼高的位置!”
“這麼多年,我可有像對待你這樣縱容、信任過一個人?!”
“如果不是我,你現在在什麼地方,被人呼來喝去地驅使著,你想過嗎!”
“可是,這麼多年,我也從沒有辜負和濫用你的每一分信任啊——”
晏羽眼裡的委屈和悲傷不似作偽,無辜的目光就像一隻被栽贓打破了花瓶的小貓,連聲音都是顫抖的。
“我拼命幫你賺錢,除了生病我每天都在工作,我一分股權也不拿決定權都是你的,任何你想實現的目標我都挖空心思幫你鋪路……”
“我當然感謝你啊,我能回報的就只有這麼多了。”
魏千程面上的冷硬幾乎就要瓦解,又生生被‘只有’兩個字懟了回去。
“你知道我要的不是這些!”
“那易乘風呢?他憑什麼!就因為他替你出頭坐了六年牢,所以你又欠了他什麼,要拿自己去還!”
晏羽烏黑的雙眸在聽到這個名字時流過一泓柔和的光,“我不欠他呀,我愛他,我從十六歲就喜歡他——”
魏千程發出一聲憤怒的低吼,扯著領子將晏羽拉近自己,失去廊柱的支撐,他很難再站穩,膝蓋已經不由自主地向下墜。
忽地,魏千程目光掃過晏羽的領口,一枚拴在銀鏈上瑩亮的戒指刺痛了他的雙眼,瞳仁如獵豹一般縮成一個光點。
晏羽登時反應過來,他不顧摔倒松開手護住胸口的戒指,可惜晚了一步,鏈子斷裂的脆響錚鳴在耳畔,那枚易乘風親手為他戴上的戒指已經連同銀鏈被魏千程提在手裡。
“還我!戒指還我!!”
晏羽眼梢赤紅,奪命一般掙紮著伸手去搶,他被魏千程單手提著,站都站不穩根本無力抗爭,眼睜睜看著那枚戒指被懸在三十三層高的中空天井之中。
“魏千程,如果你把它丟下去,”單是這種可能就讓他心口疼得無以複加,連心尖都在顫抖,“你一定會後悔的……我發誓,就算是一層一層爬過去,把整個凱景銘座翻過來,我也要找到它!”
半空中,銀色的細芒一閃,鉑金鏈子如同一根絲線般飄落下去,轉瞬消失在天井的微光中,連一絲落響都聽不到。
魏千程捏著那枚指環,冷聲道,“何止是一枚戒指?就是你,我能把你提上來,也一樣可以把你踩下去!”
他松開晏羽衣領的同時,右手高高一揚,在空中劃出一道刀鋒般的弧線。
跌落地面的過程中,晏羽的視線瞬間模糊,他甚至沒有看清那枚戒指掉落的軌跡,連手肘撞擊地面的疼痛都沒了知覺。
他伏在冷硬的地面上,眼淚絕望地順著臉頰滑落,他的戒指!風哥送他的戒指!刻著他們名字的戒指!就這樣被丟掉了——
三十三層的高度大約有多少米?一百米嗎?撞擊地面的力度會有多少牛頓?pt950的硬度多少來著?會發生什麼樣的形變?修得好嗎?
晏羽揮手打在魏千程的腿上,他西褲筆直的褲線如同一柄利劍無動於衷地刺在眼前,你把我踩到哪裡沒有關系啊,我又不是第一次這樣屈辱地被人按在泥地裡,為什麼要丟我的戒指,你為什麼!
青年纖瘦的身軀趴伏在腳下悲傷抽泣,哭聲如同皮鞭抽打在魏千程冷硬的胸口,他太瘦弱了,聳起的蝴蝶骨隔著西裝外套都清晰可見,這樣的一個小人兒,他不廢吹灰之力便能將他壓扁碾碎,狠狠地踐踏!
你的腿壞了,眼睛也瘸了嗎?!可看到我這麼多年來如何待你如珠如寶,魏千程想要什麼樣的人會得不到,偏偏對你花上十足十的耐心。
任你是千年的雪蓮也沒有關系,只要有天你會融化,會開花,我魏千程必然是第一個看到、第一個採擷的人!
原來不是你沒有心,根本就是早早把心給了別人,我還像個傻瓜一樣小心經營了這麼多年,為了讓你回來遷移測試中心,為了接近你撮合舅舅和莊美嬋,為了保護你把你放在身邊,一次一次的小心試探,一年一年的隱隱期待,像個毛頭小子一樣等你一個笑容……
青年的身影漸漸同十四年前病房裡那個纖弱無助的少年重合,魏千程似乎被那穿過時光的一瓶溫水燙疼了掌心,連帶著勾起那一泓遺忘許久的憐惜和溫情。
他再不是因為夠不到一瓶水寧肯忍渴的倔強男孩,早已身經百戰成為他無往不利的常勝將軍,幫他開疆拓土,屯兵駐營,捧他一片忠心赤誠,就算生著病仍在為他沖鋒陷陣。
現在,這個孤勇的小將軍,因為丟了件不值錢的小信物把自己哭回了一個小孩兒,魏千程目光裡的堅冰開始碎裂。
他也曾心悸於他的稚嫩,守護過他的脆弱。
魏千程後退一步,在晏羽面前蹲下來,聲音愈發嘶啞,“你,哪兒也不許去,就呆在這裡給我想清楚!”
他剛要起身,手腕被晏羽一把抓住,一支錄音筆塞進他手心裡。
晏羽從屈辱的姿勢裡仰起頭,帶著滿臉的淚痕看向魏千程,目光中卻沒有半分的乞憐,像任人揉捏的小貓終於壞脾氣地呲出利爪。
“你不許傷害他!不然我一定讓你後悔!”
幼稚!魏千程捏緊手中的筆,起身繞過晏羽向步梯間走去。
午夜,整個凱景銘座a座空曠異常,只餘魏千程篤篤的腳步聲敲擊在樓板上,這三十三層的高度他走了很久,甚至有一絲跌落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