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黃沙,模糊了天地的界限,唯有那殘垣斷壁以及佈滿箭頭的黃土城壁,述說著這座邊城昔日的崢嶸和過往的滄桑。
辰景也不知道看了多久,黃沙不僅模糊了天地的界限,也與歲月一起侵蝕了客棧女子的記憶和容貌。
客棧老闆娘至今未嫁,可曾經出水芙蓉般的清秀容顏亦如這破舊不堪的城一同慢慢蒼老,可那個他還是會在亥時寅分風雨無阻的出現,只不過他的容貌依舊是那樣的年輕和桀驁不馴。
丟下刀,隨心情押幾角酒。
這是唯一和女子說過的話,也是說了十幾年的話,像是一種默契,女子也開始慢慢習慣在亥時寅分之前先準備好那幾角永遠沒想過收到錢的酒。
一如既往的無恥和輕浮,只不過他身邊的聽客換了一茬又一茬,同時也沒有人再對褪去靑春的女子出言挑逗了,不變的卻是依舊的放蕩與不羈,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那個曾經令她不恥的,如今好似變成了女子每天一成不變的枯燥生活裡唯一的等待。
時過境遷,女子也已經過了令人憧憬的年紀,胭脂水粉遮擋不住的除了皺紋和那爬上兩鬢的斑白外,還有一絲惶恐。
女子有些惶恐和恍惚,那個來客棧,到底是因為那幾角不用付錢的酒還是因為她,她對此有些迷茫,至少從的言語中女子知道,內城青樓裡新來的姑娘遠比她風情萬種。
七夜,不知多少年後的第七夜,即使是以天地的視角俯視,辰景對這片黃沙也有些厭倦了。
可自那天后的第七個夜晚,異人夜襲,致使城破兵敗,烽火中屠城血洗。踢開店門持刀闖進來,那是女子第一次見他將那把寒刀從破舊骯髒的刀鞘中拔出。
不由分說抓起女人的手往外衝,手中之刀霸烈無比,明明不是什麼鋒利寶刀可無人能擋他一合,斬殺敵將,推女人上了馬,擁其在懷,向城外疾馳。
他們靠得很近,女人第一次靠得他這樣的近,在起伏的馬背女人能聽見他鏗鏘有力的心跳,而他也是如此。
女人扭頭望去擁她在懷的,看著他幾乎不老的容顏,她始終不明白為什麼這樣的會有一張如此俊美的臉,而曾經令她厭惡的笑容現在卻是那樣的乾淨,還有他的眼睛明亮得如同這大漠的圓月般。只是有一道猩紅從他眸間劃落,如血河將雙月分開一般。
臉上的鮮血滴落在女子的後頸,潮溼的炙熱讓她回過了神,這時她才發現滿臉都是血,十分狼狽,他眼裡充滿了擔憂和害怕。
敵軍群兵引馬來追,身後箭雨呼嘯之聲不斷,加鞭趕馬,手中寒刀閃爍,不停斬兵殺將,大有萬夫莫敵之勢,勢如破竹的如一支利箭將包圍來的軍陣衝碎。
刀芒與箭芒令後背隱隱作痛,猶如尖芒刺骨可他咬牙不語,直至奔至城外溪谷、兩山間只可容一人通行的夾道前,他才收斂了眼神中的擔憂和害怕。
下馬,持刀而立指著身後羊腸小道對女子“此道出谷往西約莫七里,遇一長河,乘筏而過便能周全。”
“你不走?”女子有些愕然。
“走不了。”苦笑道,遠處馬蹄破夜,火光漸近,異軍鐵騎轉瞬已至,持刀於谷口長身而立,不動如山,背後數枝箭羽沒入身體,近乎穿透前胸,他是真的走不了了。
為了護送女人出城早已身中數枝箭矢,一路艱辛,他未曾言語半句,即使是冰山一樣的心,此刻也隨著他胸口暈出的血一起融化開了。
女人知道他比誰都惜命,更知如何全身而退,可如今竟為救她力戰不退,若不是自己,憑他適才威猛武力,他絕對可以全身而退的,而適才的擔憂和害怕也全是為了她的安危。
女子走到他背後,想幫他折箭。
“拔不得。”按在女人手背上淺然一笑,這次女人沒有推開他的手。
而且女人也知道,拔了箭。他就沒有氣力再堅持了,他根本就沒打算和女人一起走,他只想護女人周全,他是想留在這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窄小的谷口前,為女人擋住將至的異軍,給她爭取逃跑的時間。
“你這又何苦。”女人哽咽道。
“欠你這麼多年的酒錢,該還你了……”笑著說道,如仙人掌花般燦爛透露著不屈。
低頭望著女人,鮮血隨著他腰桿挺直而自臉頰上滴落到女人臉上,恍惚間女人眼眸閃爍,她感覺曾經在什麼地方見過他。
“我叫顧清歌。”
“我……我知道……”持刀的手微微抖動,嘴角蠕動,笑意悽然,月下相望似乎有話要講。
可突聞身後異軍叫囂,群戰馬嘶鳴之聲,握刀轉頭,推了一把女人說道“走!”
女人在等他把想說的話,未說完的話說出來,可他卻已經轉身朝前義無反顧的衝了出去。
女人看著他的後背,看著他在月色下亦如磐石般的剛毅。
敵軍先鋒已至,揮刀來襲,引刀橫砍,殺得人仰馬翻,瞬息間谷前留下一人一馬兩具屍骸。
“走!”回頭看了女人一眼,這一次沒有笑,因為在砍殺敵將的同時,他的腿上也多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他插刀在地,支撐著自己的身體,朝女人大聲喊道。
女人掩淚而去,她已別無選擇,同生共死雖然悽美被傳唱千古,可也浪費了生者為其的付出。
女人身後傳來刀劍相交,馬嘶人嚎之聲,她不敢回頭,一路向西而去,乘筏西渡過岸後才敢回首。卻見谷中火光忽明忽滅,無窮無盡異軍在火光倒影下如同天一般巨大,而那個不自量力擋在天之前,背上插滿羽箭的瘦小身形就是那個。
刀劍之聲不絕,女人跪哭在岸邊,忽見天空烏雲密佈,夜空中驚雷乍現,漫天雷霆呼嘯而至,落於谷中,整個黑夜被照亮得如同白晝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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